第一四八章 百乘金玉悖辙还(十六)

战国野心家 最后一个名 2915 字 10个月前

“也不是。”

“那我就不知道为什么您会觉得墨者谈,是把人当成畜生和货物了。”

任克喃喃道:“只是从未有人这样说过。”

“也从未有人说过冬季可以种植麦,那么难道您不知道沛县冬麦已经收获了吗?一定要有人说,才能算是道理吗?”

任克想了半晌,沉默许久,心中终于承认墨者的说法……虽然粗俗到一定的境界,但却真实的不能再真实。

人口,其实就是这样增加的,只是从未有人直白地指出怎么才能行之有效地增加人口。

行仁政也好、复井田也罢,似乎只要这么做了,人口自然就会增加。

可这些墨者却无耻而又无趣地将这些隐藏在大道理之下的、粗俗且浅陋地真相揭露出来。

任克从未见过这样辩论的,不讲圣王、不讲汤武、甚至不讲墨者所尊崇的大禹,而是将人口、、天下这样的事用最基础最真实的东西联系在一起。

他暗暗擦了把汗,终于明白今天要辩论的对手,和以前遇到的那些完全不一样。

他们不讲道理……可又句句讲道理。

只是墨者认为的道理,是天志,而不是圣人之道、汤武之言。

天志是什么?

任克想了半天,觉得似乎明白了。

天志,就是人要靠妈妈生出来,而想要生出来需要先,需要不挨饿、不寒冷、不炎热、有余财、能相聚。

到头来,要考虑的不是一个笼统的、似乎不粗俗的、圣人也会谈及的人口增加。

而是要考虑如何才能,然后分析出来影响的缘故,再解决那些缘故。

这才能真正的解决问题。

很简单的道理。可却从未有人这样直白地说过。

适整理了一下思路,先问道:“利与害,是可以比较的。如果一个人想要钱,那么得到钱就是利、丢失钱就是害,这是同一件事上分出的利害。这您是认同的吗?”

此时百家的辩论,都需要先埋下基调挖好坑,墨家尤其重视。

任克没有立刻回答,因为他知道墨家辩术的陷阱之多,仔细思索许久后觉得实在找不出太多的毛病,只好说道:“是这样的,我是可以认同的。”

适又道:“如此。天下贫,则从事乎富之;人民寡,则从事乎众之;众而乱,则从事乎治之。能够做到这一点,您认为这可以算作利天下吗?”

任克在此点头,适立刻机会道:“而不能做到这些,相反却让天下愈发贫穷、人民越发寡少、政事越发混乱,那可以被认为是害天下。是这样的吗?”

因为之前已经定下了利害相悖的基调原则,这时候就算适不问也可以继续讲下去,但他需要让任克亲口说出来。

如果任克不同意,那就等于自己不同意自己之前已经同意的事,因而他不承认也得承认。

看上去这几句话都是废话,但诸如辩五十四、墨翟等寥寥无几的人暗暗点头,心道这一次,适已立于不败。

他们眼光锐利,任克还未发觉到他已经掉进去墨者挖的大坑之中,考虑之后也称是。

适正色道:“那么,我们就看如今已有的厚葬久丧的规矩,到底能否利天下。先看人民寡,能否让人民增多。”

“现在以厚葬久丧的原则去治理国家,国君死了,服丧三年;父母死了,服丧三年,妻与嫡长子死了,又都服丧三年。然后伯父、叔父、兄弟、自己的众庶子死了服丧一年;近支亲属死了服丧五个月;姑父母、姐姐、外甥、舅父母死了,服丧都有一定月数。这是天下已有的规矩,也是墨者反对的规矩,这并不是诽谤。”

任克刚要说这是仁义的基础,如果一个人不孝会怎么样的时候,忽然想到一个问题……

墨者刚才所说的利天下、害天下中,并没有说道德,而只是用财富增加、人口增长、政事治理这三个标准去平定的。

如果想要讲这是仁义的基础,任克清楚这就等于自己在这个论题上认输,而是转而新去相辩仁义的基础之类的问题。

他硬着头皮听完了适的话,心里已经发觉似乎从一开始就落入了圈套,不由心神戒备,只待适说错一句,便反驳。

可现在还没法反驳,因为适只是陈诉了一下现在厚葬久丧的风气,这是事实。事实不能反驳,只能反驳由事实得出的结论。

适借着已经举出的例子,说道:“像这样久丧,后果是什么呢?”

“会让人面目干瘦,颜色黝黑,耳朵不聪敏,眼睛不明亮,手足不强健,因之不能做事情。”

“一些人甚至说:上层士人守丧,必须搀扶才能站起,拄着拐杖才能行走。按此方式生活三年。”

“那么,按照这些久丧的规矩,百姓冬天忍不住寒冷,夏天忍不住酷暑,亲丧时可能饿死、亲丧后田地荒芜而逃亡。可以说是不可胜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