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景心下惴惴,脸上却一副坚定之色,“往后哪家再接外盐,休想从……”
“别误会。”
李轩一笑,摆手打消了钱多多的忠诚,“商贾趋利有何不对,我既不愿你伤害盟内成员的利益,又怎会剥夺你赚钱的权利呢?
你贳贷予谁,是你的自由。你若是盟里人,北盟不会干涉你的自由。相反,盟里会不惜一切代价保障你的自由。”
顿了顿,真诚的看着钱多多,“你的问题,就是没有把自己当做北盟的主人,没有把我们当做自己人。你若不是我们,我们就不能拿对自己人的态度,来对你了。
北盟可以接受你是个王八蛋,但前提你要是我们的王八蛋。如果你不是我们,你这个蛋再好,只要对我们不好,那就是坏蛋。
你是怎么对付对你不好的坏蛋的,我们就怎么对你,不委屈吧?”
钱景心下一抽,赶紧道:“仙帅明鉴,我就是盟里人,自己人呀。”
“哦?”李轩感兴趣道,“这么肯定?你为什么是盟里人,自己人呀?”
钱景奋声道:“因为我爱北盟,我爱您哪。”
“我谢谢你啊。”
李轩哈哈一笑,亲切的拍了拍钱景的肥肩,“我也爱你,北盟更爱你。所以,咱们盟里的章程啊,就有保障会员权利的条款。
例如要是有人赖你的利钱呀,咱们这个联盟的武装力量,就会出动,就会用武力帮你收。
就算天子欠你的钱不还呀,北方军也要向洛阳进军。有地方官想抓你呀,抄你家,我们就不让抓,就不让抄,我们就是这样爱你呀。”
说着,笑吟吟的看着钱景,“你是怎么爱北盟,爱我的,也跟我说说呗。”
“…呃。”钱景讪笑一声,拱手一低头,“钱某实在惭愧。”
“多多啊,咱们都是为利,没什么好惭愧的。只有大利不取,取小利,才该惭愧。”
李轩轻扶着钱景的手臂,细语温言,“本地盐利三分,外盐七分利,取七利多赚四分。若你是一个单枪匹马的商贾,取七没错。可若你是北盟的合伙人,取七就大错特错。
本地有熬盐的,芦苇才是钱。割芦苇的乡民,运芦苇的渔家,才能挣到钱。本来没活的乡民,才能做卤工。盟内成员的熬盐铁锅,才有人买。赚到了熬盐的钱,这些乡民才有钱买盟内的布糖油粮。
你若把钱贷给本地熬盐贩盐,贷给盟内的盐商,你得三分利,是比外盐的七分利少了四。可盟内的一个个成员,能得无数个三分利。
北盟的实力,就能随着这一个又一个的三分利,不停增长。我们就能关联互补,相互提高。
可你若取了外盐的七分利,芦苇还是无人问津的芦苇,赤贫的乡民还是赤贫的乡民。渔家还是打鱼,没有运芦苇的外快,就换不了更好的船。
你这七分利,是在伤害其他合伙人三分利的情况下取得的。
对北盟来讲,我们就亏了一个又一个的三分。
我们这么爱你,你这么爱坑我们,难道我们的感情破裂了?”
钱景眼中拂过一抹感动,一拱手:“真心实意助捐。”
“这笔钱不合适。”
李轩一摆手,又是一晒,“也别弄这么感动的表情出来,多大的事啊,还真能感动你不成。”
钱景嘻嘻一笑,对李轩竖起个大拇指:“李君当初说,日久见人心,望小人把北盟当做自家的商号,时下小人真是信了那么一点点。”
“既信何必称小人。”
李轩微笑道,“咱们是自己人,别弄的跟官民似的。你叫我李穷穷,我叫你钱多多,这不挺好?”
“李…穷穷?”
钱景的肥脸抖了抖,厚嘴唇牵出一抹苦笑,拱手道,“被李君封号,吾所幸也。”
“对嘛,多多。”
李轩开心的拍了拍钱多多的肥膀子,“咱盟内又不抑商,哪家不行贾事?咱就是个商盟呀,北方军就是为商业保驾护航的。不是为抓你,是在保护商业。
外州盐过来,咱的成员熬盐成本竞争不过人家,就熬不下去。盐不熬了,卤工就没活了,铁锅就卖不出去了,割芦苇的乡泽庶人,背盐人,渔家,都要没了生计。
坐地豪强贳贷进外州盐,把货一散贷一还,差额落袋,短平快,敢付高额利息,是贳贷的好对象。
你贳贷予人周转,促进商业,各自又能得利,是好事,前提是不能损害盟内成员的利益。你每帮人进一斗外州盐,在幽州散掉,咱们的损失就要超过二十钱。”
“啊?一斗二十钱?斛二百钱?”
钱多多一愣,胖脸纠结,眼神透露出不信,想反驳却又憋住了。
他暗忖,一斗外州私盐进价且不足二十文,怎么可能卖一斗就让北盟损失二十钱?皆言仙帅为人不靠谱,但于算学与殖产兴业一道极精,可这账算的也太离谱了。
“我知道外州水陆来的私盐,斛价不足二百钱,海舶压舱盐包,石价更只有五十钱。”
李轩对钱多多纠结的眼神不以为意,微笑道,“可你家能吃到50钱一石的盐么?”
“…呃。”钱多多被噎了一下,挠了挠头,似乎察觉到李轩说的损失应该就在这之间的差价里。
“你贳贷坐地盐商,该知一石盐陆路背运,百里需付多少脚钱吧?”李轩问。
“负盐论斛不论石。”钱多多没打磕绊,“二斛百里四五十钱吧,合一斛百里二十余钱。”
“对呀,奸商嘛,栗与盐同等容器,石与斛差重近三倍,自然论斛不论石。”
李轩笑了笑,“熬盐户出盐,石价不过二十钱。盐官课收,石价百钱。到了县城,石价300到800钱,斤价2到7钱。到了沿塞山区,盐斤价可过60钱,合8000钱一石。咱们的损失,不单在熬制贩售环节,也在贸易运输环节。”
盐铁专卖的时代,盐的价格不是生活必需品价格,是“鸦片价格”。
汉武帝时开始抑商,把商人与罪犯一起充军打仗,收回民间熬盐之权。设盐官,发盐户以熬盐盆,制盐,贩售,一律由国家垄断。
一石盐从与栗米等价的二三十钱,陡然升至三百到八百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