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慈“嗤”的一声又绷不住了,笑了一会儿,又佯装严肃,道:“这都多大的人了,小时候的事儿还拿来提,别扯这些没用的,赶紧回答问题。”情绪一急,河南话都露出来了,精神上的大起大落让她今天的情绪格外敏感。
朱飞达瓮声瓮气的道:“那个,妈,你跟爸都长成那样,我长这样,是不是这一身肥肉的问题?”
胡慈忍住笑,道:“什么这样那样,你小时候还是挺俊的,尤其三四岁……”随即想到了什么,声音转冷:“你怎么关心起这个来了,又有人喊你‘大肥猪’?”
朱飞达神色一滞,撇了撇嘴,随口道:“没有啊…”
胡慈不待他说完,喝道:“没有么?!”她看到了儿子眼中闪过的一丝厉色,不由得一股无名业火窜出。
朱飞达身体本能的一颤,随即又一次深吸一口气,脸色平静的和胡慈对视,一字一顿的道:“有,又、怎、么、样?”
胡慈看着面色波澜不惊的儿子,一丝明悟在心中升起,终于知道自己无名业火从何烧起了,今天儿子的一系列表现,一点儿不像平常乖巧的样子,眼神中完全没有了一贯的的依赖、不满、顺从、畏惧,更多的是一种平静。
一种让她恍然若失的平静。
有心再加压,看看儿子到底怎么了,胡安的话却在耳边响起,随即她熄了蓄积起来的雷霆之怒,转身装作收拾帘幕不再和儿子对视,道:“能怎么样?你想怎么样呢?”
朱飞达轻舒口气,沉声道:“你不是问么,现在我告诉你了,你想怎么样?”
胡慈身体一震,停下了手中的活计,心中一阵烦乱,一时竟不知如何回答是好。
她慢慢的转过身,看着同样站起身来和自己对视的儿子,整理着思绪,忽然发现,原来儿子已经和自己一样高了,唇边绒毛已经有了密集变黑的趋势。
“我的儿子长大了,已经不是抱着我的腿不肯去幼儿园的小娃娃了!”胡慈心里叹道,随即笑意爬上脸膛,道:“你想让妈怎么样呢?”
见儿子明显怔住了,胡慈有些暗自得意,她太了解儿子了,每次心有不平的时候都会顶两句嘴,只是这次的反问太过简洁犀利直指核心,让她差点兜不住,还好有一招终极技能“太极推手”。
一般来说,这时候,不管儿子提出什么要求,胡慈总能一个连招“如封似闭”接住,而大多情况下,朱飞达也提不出什么有难度的要求来。
只是今时,非同往日。
朱飞达快速的把整件事从头到尾过了一遍,把各人的立场分析了一下,这近乎他的本能了,在还没有资格做“乙方”只能混在“甲方”“乙方”中间的时候,这种分析让他的事务所在残酷的竞争中生存了下来,为以后的发展壮大提供了可能性。
迅速整理了一下说辞,他看着胡慈笑语盈盈的样子,沉声道:“让做错事的人,受到应有的惩罚。”
胡慈笑不下去了,她脑子再一次懵掉了,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自己的儿子提出了这么个完全她意料之外仔细一想却完全在情理之中的请求。
朱飞达不待她回道,眼睛微微眯起,清晰而有力的续道:“那个,妈,你不会等他们进行所谓的道歉,然后付点医药费,之后就不了了之吧……”
胡慈有些木然的使劲儿摇摇头,正挣扎着措辞时,忽然见朱飞达一脸淡定的样子,不由神思飘忽,不知是问儿子还是自问的说道:“你难道是有什么想法?”
朱飞达笑接道:“是有些想法,妈你不妨猜猜看。对了,还有换洗的衣服没,我还得去冲个澡。”
哗哗的水流声带来的宁静效能终于让胡慈神魂归位,她闷着气笑笑,撇了撇嘴喃喃自语了一句:“妈你不妨猜猜看,哼,小样,跟老妈兜起圈子来了,等过了这段看我怎么收拾你。”——那神情,和朱飞达最调皮的三四岁阶段毫无二致。
说着,她麻利的起身收拾好客厅里乱七八糟的报纸,把昨天晚上指使着朱梦启拿来的衣服从床头柜里拿出来摆到床上,脑子转了一圈儿又一圈儿,就是找不到“让做错事的人,受到应有的惩罚”的思路——
她总不能撸起袖子到学校里把那个叫什么金迅的打一顿!况且,人家父母也都登门致歉了,小孩子之间的打打闹闹,大人怎么好插手?
正百思不得其解,却听浴室的门吱呀一声,开了一条缝,一只白嫩的大长胳膊伸了出来:“那个,妈,衣服。”
胡慈哼道:“什么那个妈这个妈,你有几个妈!”说着马上把衣服递了上去,她怕耽搁冻着了儿子的胳膊。
待朱飞达穿戴整齐的出来,胡慈眼前一亮,隐约间竟是看到了儿子三四岁时“最漂亮”时候的一丝影子,那时候他身体成长远远超过了营养的补给速度,有些瘦骨嶙峋,然而一双大眼明亮有神,五官菱角分明,很有几分小小男子汉的架势,也是那时候,她下定决心,决不让自己小时候馋肉的经历再在儿子身上重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