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行一楼零售，二楼商谈大宗买卖，所以到一楼来买东西的，大多是些当地的升斗小民。

衣衫整洁的为数不多，大多穿着破衣烂衫，所购食物，也就是一两天的分量，以购买廉价山薯为主，将山薯煮好，切成块，沾点盐或者酱料，便可以填饱一家人的肚子。

粮食的种类刷新了佛游的三观，他本以为装在麻袋里的红色肉干是牛肉，一问之下才知道，是田鼠的肉。

即便是鼠肉干也很少有穷人购买，他们的购买力还远远不到顿顿吃肉的程度。

总的来说，老于的侄子们，对待顾客有两种态度，穿的干净的客人比较客气对待，穷人则会受到侄子们的白眼，如果问了价格不买，还会被一脚从商行里踹出去，就算被打倒在雪地里，这些人也不敢反抗，慌忙爬起来，冲打自己的人点头哈腰。

夏凡从这些穷人的眼睛里看到了麻木，路边有冻死的乞丐，尸体就那样僵硬在雪中，也无人搭理，或许他们早已经习惯了吧，如果不拼命工作，下一个被冻死的说不定就是自己了。

每一次来到域外，夏凡和佛游的三观都会受到冲击，但他们什么也做不了，只好假装不在意，和于江一起喝茶，看世态炎凉。

夏凡现在很希望三大联盟能统治整个苍月，至少以他们的能力，能让域外人吃饱饭，而不是现在这样子，人活的反而不如畜生。

时间也就上午十点，顾客渐渐多起来的时候，忽然从门外闯进一个老于的侄子，他神色慌张在大堂一扫，便径直来到于江身边。

“江哥，出了点事情。”这人小声说道。

“是大小姐那里吧？”于江皱了皱眉。

“是，大小姐和人闹起来了。”

“又来？昨天不是刚弄了几个不长眼的吗？”

“大小姐那臭脾气，我们能有什么办法。”

“这次是谁家？”

“不认得，老朱家茶楼里的一群客人，那帮人有七八个，大小姐身边只有我们俩，还有她的几个朋友，现在正吵着呢，我怕大小姐吃亏，所以来商行说一声。”

“行了，我知道了。”于江不耐烦的摆了摆手，站起身。

大小姐应该就是老于的大女儿了，看样子有点麻烦，夏凡见于江站了起来，他便也跟着站了起来。

谁知于江却笑着说道：“哥，您就不用过去了，大小姐今年才十五岁，她的事情都是些小孩之间鸡毛蒜皮的小麻烦，实在不怎么光彩，老朱家的茶楼也不远，我带几个人去去就来。”

既然这么说，夏凡和佛游便点了点头，留在商行，继续观察老于侄子们的眼神和动作。

他们现在虽然都板着一张脸，好像看谁都不顺眼的样子，让人觉得挺冷峻，但于江说过，只要佛游和夏凡一开口，别人马上就会发现他们俩根本不是荒川星域的人。

说话时候的口音，待人接物的动作，看别人的眼神，这些都要学啊。

来的时候于江就说过，让夏凡和佛游多观察，尽量不要开口说话。

于江轻轻咳嗽了一声，随后便站出几个虎背熊腰的侄子，跟在他身后走上街道，向左一拐，去了老朱家的茶楼。

可惜啊，于江此刻并不知道，他要面对的根本不是什么小孩子之间鸡毛蒜皮的小麻烦，而是一场祸事的开端。

于江是荒川星域少有的明白人，其原因倒也简单，于江的父亲，也就是老于的远房堂弟，死的比较早，所以老于在于江刚过十岁的时候，就把他接到了阴山哨。

于江今年二十七岁，他生命大部分中时间，都是在荒川星域之外度过的，虽然身上还残留着荒川人特有的狠劲，但是也因为接触了外面的世界，历练出一些观察和思考能力。

拥有如此能力的于江，在老于的侄子里算是鹤立鸡群，是老于最得意的侄子，很受器重。

“其实叔叔想要去域内，主要是因为他生了一大堆女儿，却没有儿子。”夜里，夏凡把于江叫到房间里聊天的时候，于江说出了实话，“没有儿子，就没有人继承家业，如果叔叔有儿子，他才不会去域内呢。”

夏凡好奇，“为什么？域内更发达，更安全，为什么有了儿子反而却不想去域内了？按说不是让儿子在域内受教育更好吗？”

于江苦笑着摇了摇头，“大人，您错了，在域外，只有底层人民才活的像狗一样，叔叔这样的有钱人，活的好着呢。”

“叔叔有十二个老婆，这还不包括他在外面养的女人，去了域内，他能这样做？”

“叔叔在域外几乎没人敢欺负，只有他欺负别人的份，而到了域内，他就是土老帽，受人鄙视的原住民，必须夹着尾巴做人，哪有在这里嚣张跋扈。”

夏凡点了点头，觉得于江这话很有道理，域外混乱不假，但这里也是有钱人的天堂，女人要多少有多少，只要有钱，就可以拉出一支军队，成为当地的土皇帝。

而在法制严格的域内，决不允许老于嚣张跋扈，域外的有钱人老于到了域内就是个普通人，所有特权都没了，生活质量整个下降一大截。

“那么你呢，你怎么想？”夏凡笑了笑。

于江脸色慢慢沉了下来，攥紧拳头说道：“我会抓住这次机会，对叔叔来说，他是因为没有儿子，被迫选择离开，而我想去域内，却是发自内心的，因为只有到了域内，才能改变我的命运。”

“其实，生活在域外，最痛苦的不是挨饿，而是绝望。”

“我们家算是村子里条件比较好的了，有个有钱的叔叔，隔三差五贴补一些家用，但是其他人却没有这种幸运，有一年刮沙尘暴，田里的庄稼被一夜之间摧毁，于是整个村子就开始挨饿。”

“荒川星域不像别的地方，那里没有山林，没有海，没有河流，全是一望无际的荒漠，只有很少几种耐旱的农作物能够在那里生存。”

“在荒川星域，水都是从深井里打上来的咸水，很珍贵，平时我们不舍得喝水，甚至从小到大连一次澡也没有洗过，哪怕身上爬满了沙漠特有的小骚子，咬的浑身都是包，骚子这种虫子带毒，脓包不久就会溃烂，让人痛不欲生，即便这样我们也没有水洗澡，小孩子聚在一起，相互帮忙抓骚子，可是那么多骚子哪里抓的完啊。”

“我们就是这样节约水来灌溉为数不多的农田，结果一场沙暴，让庄稼颗粒无收。”

“我眼睁睁的看着从小玩到大的朋友们一个个饿死，死的时候就剩下皮包骨头”

说到这里，于江突然全身猛烈的抽搐了起来，跑进厕所呕吐了好久，才重新走出来，出来的时候脸色苍白，眼神昏暗，好像又想起了当年痛苦的日子。

他勉强笑了笑，“抱歉，我真的不能在往下说了，太惨了，全都是噩梦啊。”

“反正到最后，整个村子只有我一个人活了下来，至于我是怎么活下来的，您二位应该猜得到。”

“不仅我是这样情况，我们所有人几乎全都有着相同的遭遇。”

“所以请放心吧，如今有一个机会，让我们去域内生活，我们会把命豁出去的。”

“我们这些人，无论年纪大小，没有一个人结婚，也没有一个人有孩子，就是因为我们不愿意，让自己的孩子在这种地方出生。”

“您真的以为叔叔是看在有一点血脉的原因，才收留我？”

“不。”于江摇了摇头，“是因为他看到我身上有利用的价值，而我很高兴能被叔叔利用，因为只有这样，我才能活下来。”

“我并不恨叔叔利用我，但我也不欠他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