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放心。”伯恩候沉吟道:“京兆尹和户部尚书不过是两个不痛不痒的位子,即使他动了,也影响不到长公主的威严的。”
话虽这么说,可这个苏瑾清出现后,她总不怎么放心。这位少公子出身不好,处政行事却深不可测,怎能让她安心呢?
“……懿阳,”驸马在一旁欲言又止,最终开口道:“苏丞相虽出身卑微,可终究是有才之人,圣上赏识。你又何必同他过不去,倒气极伤身,还惹得圣上不高兴。”
“你懂什么?!”懿阳长公主瞥了瞥他,目光倨傲,言语更是犀利:“你是不是忘了,这天下是姓什么的?难道皇兄还会为了一个外姓人,与他的胞妹翻脸不成?”
长公主言辞锋利,驸马免不住难堪。伯恩候亦颇有玩味的打量着他,弯唇一笑。
驸马垂下了头去,唇角紧绷:“臣明白了。”
完成了两个任务,宁樱打算先调整一下。看完内阁的文书,准备歇下。
“公子,长公主府上传来了口谕。”忽然,越渐离推门而入,禀报道:“长公主听闻这一次时疫得以缓解,全因顾郎君献出兰芝草的缘故,所以打算三日后在公主府上设宴,施以恩赏,请公子……带着顾郎君前去。”
苏瑾清唇角轻抿,神色冷下来。
这个时候让顾容谨现身,谁知这位长公主打的什么算盘。
越渐离复又道:“而且……长公主还邀了圣上去。”
“我知道了。”
她的神情并无什么波动,心里却有些担心。
顾容谨本是皇族中人,老王爷的遗孤。当今圣上,连同着懿阳长公主,也许都在当年老王爷的旧案中插了一手。如今顾容谨重新面对他们,心里又会怎么想?
素来听闻司药舫靠做药材生意起家,财力已到达通天的地步,历代舫主却神秘莫测从不轻易示于人前,又怎么可能是等闲之辈。
顾容谨看了看他,语意温和:“你的身体还未完全恢复,先喝一些药,再送你去休息吧。”
顾元珏却是冷冰冰的:“公子,敢问你可知我的身份?你也敢救我,难道就不怕会给你的司药舫带来灭顶之灾么!”
顾容谨没有立即回答,只是垂下眼眸,淡淡抿笑:“十五年前,嘉元十三年,老宁王曾救过在下一命。事到如今,世子殿下难道是不相信顾某的诚心么。”
父王……
“你知道我父王?”
顾容谨了颔首:“了如指掌。”
顾元珏的脸色不由微微一变。
继而,顾容谨捏起一册书卷,不疾不徐执起笔来:“殿下,更何况……现在除了相信我,你还有别的退路么?”
顾元珏心有不甘,咬紧牙根道:“别拿这些套我的话!以我现在的样子,就算是重新回到宫里,也不会步入你的虎狼之地!”
顾容谨目光微凝,骨节分明的十指轻轻在杯沿滑动,发出了细碎的声音。
他抬起眸来:“不错,在下救殿下回来时,的确是有私心的。殿下可还记得老宁王留在淮海之地的三万麒麟军,我如今想请殿下——拿回来。”
“——这么做,对殿下您也有好处。”
麒麟军经由老宁王一手□□,就是因为这三万麒麟军,所以皇帝才不顾一切的想要顾元珏的性命。
防盗比例苏瑾清径直看向顾容谨腕上露出的青筋,师尊似乎有意藏着它。
“师尊今日心神不宁,不像是习剑归来,是有什么心事吗?”
顾容谨定了定心神:“并无。”复又道:“难道你来,不是为了时疫的药材?”
苏瑾清的姿容倒是极为恭谨:“弟子其实只是想借药材之名看师尊罢了。”
“听闻你朝中公务事多,难得还如此有闲心。”顾容谨动作一凝,继续看书,淡淡一笑:“你我师徒,不必说这些。若有何事,但说无妨。”
“宁王世子是否被师尊带走了?”苏瑾清倒也不再弯绕:“弟子听闻傅医官所言,顾元珏消失在了司药舫附近的密林中。”
茶盏抵在唇畔,顾容谨淡淡道:“为师居于江湖,宁王世子皇族中人,为师带走又有何益处?”
苏瑾清垂下眼睫,没有在说什么。从他的角度望过去,无论如何,都避不开弟子雪白脸颊上柔软的鸦睫弧度。
与之相较,倒像是那儿有光,周遭一切都是模糊的。
“……嗯,弟子明白了。”沉默片刻后,她终于抬起眸来,徐徐道:“师父永远都不会骗弟子的,弟子知道。”
顾容谨颈间喉结微微一动。
从前只觉得弟子虽性情乖张,仍素来清冷。如今大梦初醒时,就连瑾清脸颊上的几缕病色,都变得鲜活起来。
面上却不显,顾容谨的神情仍旧温和:“几日不见,让为师看看你的脉象吧。”
苏瑾清一顿,伸出手。她感受到顾容谨指尖冰凉,触碰时甚至轻轻一颤,也不知为何。
“师尊,你好冷。”她轻声开口。
二人的距离近在咫尺。她的羽睫如扇扑闪着,凝眸望着着师尊。顾容谨却没有直视她,反倒垂下眸去。因弟子离得越近,他觉得动作间更不能把握分寸。
也不知是因茶水滚烫,或是地龙烧着,顾容谨白皙聚俊美的脸上浮上一层不自在的绯色。
苏瑾清忽的开了口:“为何今日师尊看上去不开心。这金陵皇城之中,可是……皇城的那些官宦有意为难,弟子立即杀死他们!”
顾容谨呼吸微滞,摇头道:“无事,你放心。”
苏瑾清更直视看他:“……好,若是师尊受了委屈,也要让弟子知道。”
顾容谨微微一顿。
苏瑾清这才挪开视线,恢复成素日里恭谨的样子:“弟子今日来,的确是有求于师尊。弟子想收购司药舫中一味药材,兰芝草,不知能否得到师尊首肯。”
“兰芝草?”顾容谨调整好内息,不动声色的举起茶盏:“此药极为珍贵,早已绝迹于江湖,难道是为治疗时疫所用?”
苏瑾清点点头,起身往窗框边上去,推开窗棂,一阵寒意扑夹杂着碎雪面而来。
“如今城南乃皇城重地,虽看似安好。但在城北,时疫已欲来越严重。加之朝中的官宦克扣药材,若再迟缓一步,只怕民怨难平。更何况……”
更何况顾容谨一早知晓这一次时疫的情形,司药舫培育兰芝草,不正是用作今日的筹码么。
顾容谨略一沉思,颔首道:“太医院的方子已配好,自然是最好的。司药舫中养的兰芝草尚足量,交予朝廷也无妨。”
“不过——”骨节分明的手指拈起桌案上的棋子,顾容谨淡声道:“司药舫的货物南北贯穿,要通经灵河。只是近日灵渠修建,通行不便。不如……工部便先将灵渠交由司药舫。如何?”
苏瑾清没有立即回答。
难怪顾容谨会这么快答应,他交易的目的,原来是为了灵渠的控制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