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第六十一章

铜雀站在旁边仔细看过温凉的脸色,虽然也看不出什么来,但不知为何还是放松了些,把这一叠东西递给了温凉。

也无怪乎为何铜雀会觉得如此可惜,毕竟这是数百张纸的厚度,温凉在上面耗费的心血可想而知。若是后悔了再找,可是无论如何都找不回来的。

温凉取着原件走到书柜前,拉开角落里的一个抽屉把它们压在最底层,然后走回到书桌前坐下来,又开始安静地看书。铜雀默默地坐回去和荷包奋斗了,她手上捏着的是她第不知道多少个的失败品,之前的那几个全部被她五马分尸不知道藏在哪个不起眼的角落里面去了。

温凉淡漠地看着摊开放到桌面上的书籍,清晰的小字完全没有进入温凉的脑海中,他的视线落到“民瘼”时,心头有种钝钝的感觉,却又不知是从何而来。

夜晚降临,外书房正是灯火通明的时候,苏培盛端着茶水战战兢兢地站在门外,有种即将进入虎穴的想法。这些天来,因着弘昐的丧事,四贝勒的脾气可不怎么样,他们这些在跟前伺候的人真是有种过了今天没明天的恐惧感。

胤禛不会无缘无故就因为自身的脾气迁怒底下的人,然他周身气势太冷太硬,一旦真的暗含怒火,便无形中增加了这股压力,令人难以承受。

“爷,这是今天送来的暗报。”没有标注加急的暗报都是按着固定的时间送过来的,苏培盛经手整理后放到胤禛的桌面上。如同上次那般由张起麟带过来的次数少之又少。

胤禛随后掀开暗报,仔细看完后原本便不怎么好的脸色骤然转冷,变得更加阴沉。在书房内坐了会,显然更加心烦意乱。之后他便站起身来,一言不发地往门外走去,苏培盛没有说话,匆匆跟了上去,同时示意门口的人不要跟上来。

胤禛漫无目的地在前院逛着,心中不住闪现着刚才暗报上的内容,那是关于太子信件的最后调查。

此前他们所讨论过的太子信件恰如他们分析的那般切实发生,前日在朝堂上掀起了轩然大波,不管是哪一派系的人都纷纷卷入其中,可不过两日的时间,今早上被康熙强硬压下所有的非议,更是对太子与索额图多有赏赐,频频表示亲厚,这件事仿佛就这么结束了。

康熙宠爱太子并不是什么稀罕事,如果不是因为曝光的书信上剑指皇位,文武百官又怎会惶惶然?更有人在其中浑水摸鱼,扰乱视线。

胤禛不知道到底是哪几个兄弟在里面干涉,然他的兄弟早已忍耐不住想法和欲望,在皇阿玛这只雄狮面前显露了利爪。而很快,会有更多的幼狮去挑战既定的继承位,靠着更多层出不穷的方式。

而他呢?

勘破此事最终的幕后人,胤禛并非随意下定论的。如果不是暗报上一句不起眼的话语,胤禛也真的会如同他人所想的那般,以为这件事情就这么结束了。可实际上它还没结束,这不过是个开始!

胤禛手握成拳狠狠地砸在墙壁上,脸色冷硬,眼眸带着灼然的火星。

——这封信是某个东宫侍从在无意间失落的,而这个侍从刚好是负责太子殿下的所有私密信件的內侍,前些日子刚好失足落水了。

这是暗报上关于太子信件的调查里面最不起眼的一个事情罢了,却恰恰引起胤禛的所有质疑。他与太子一贯交情不错,这个內侍的名字,胤禛曾从酒醉的太子口中知道过。

三十六年秋,康熙下令处死东宫逆乱人伦的一干太子侍从,并彻底换血。这个內侍便是其中之一,而实际上这个內侍恰好是胤礽最宠爱心疼的一个。当时太子绝望悲恸的画面并非作假,胤禛相信即便是胤礽打算用此做引,所选择的人也绝对不会是这个內侍。

还有谁知道这件事情?如此尖锐狠厉,重重地在太子心头戳上一刀,又几近砍掉他的臂膀,给东宫带来如此大的伤痛。只有那人,只可能是那人。

太子知道吗?

胤禛深吸口气,只觉得初夏时节仍旧带着淡淡的凉意。

“吱——”

稍显刺耳的声音响起,伴随而来的是一道埋怨的女声,“这门真的坏了。”随后又是一道低哑嗓音,几近听不出男女,“罢了,我来看看。”

胤禛这才发现,他已然走到了温凉的院子外头。

“让他进来吧。”胤禛原以为有好些天不会再看到温凉了,没想到不过几日又一次听到了他求见的消息。

温凉一身淡粉色女装起来,淡然如昔的模样丝毫没有任何触动。

幸好他长相温和,并无棱角,如今这般,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好的地方。胤禛心中忽而闪过这样的念头,到底太过轻微,不过一瞬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他不等温凉行礼便敲了敲桌面,“坐下吧。”

温凉也不客气,直接在胤禛对面落座,“贝勒爷,诚如酒馆的那个伙计,是您派人带走的吗?”

胤禛脸色不变,“这不是你该插手的事情。”

“他们要转移了。”温凉切实说道,从种种迹象来看,若是胤禛没有防备,失手让人溜走也未可知。毕竟他手下定不会派人进入六面胡同大打草惊蛇。

而这,便是最大的漏洞!

胤禛对白莲教的事情自然上心,而且比试验作物的事情还要更加上心。毕竟后者还可以稍微缓慢点再行事,可是白莲教的事情却关乎到了大清安危。这么多年来白莲教屡败屡战,就如同烧不尽的野草,一次次重新遍及各处。

他的人早已经盯住了六面胡同,然而白莲教的人异常谨慎,虽然胤禛在温凉禀报后便当机立断带走了那个跑堂的,并迅速换掉了知道内情的大掌柜,外头的人一概不动,持续性地观察着内里的人。

果不其然,胤禛这一番操作让被跟踪的人摸不着头脑,迅速地在六面胡同换了屋子后,半年内又连续易容重新入住,令他人摸不清底细。

但六面胡同外监视的人确信定没有可疑的人从里面出来,又有诚如酒馆对面的酒楼忽然关门,半月后又重新开张并换了老板的事情发生。这些暗地里的底细都被细细追查下来,顺着脉络,胤禛终于确认这波人真的是白莲教徒!

这些人是顺着前年闹蝗灾的百姓过来的,那时最严重的数万百姓经过京城,绝大部分都灾后被遣散回去了,留有一小部分在京城放松戒备后借着各种身份混进来。

他们在城内用各种巧妙的手段收敛着信众,用潜移默化的方式来感化,最常被吸引的便是那些底层人和商户。借由商户,他们收刮了不少钱财,并通过酒楼周转。

酒楼被迫关门那次便是因为他们分赃不均后杀了酒楼老板,后两个月一直是白莲教在控制着这间酒楼。

酒楼的生意一直很好,后来又有说书先生在,更是好上加好。可酒楼关门后,又有这个假扮说书先生传道的人以防变故消失,酒楼生意一落千丈,这才是这说书先生改头换面后又不得不回去做说书的原因,白莲教需要大量的钱财,而这是他们这一次在京城所做的最后一笔。

监视的人虽不知道两个说书先生是同一人,然而他们时常监视内里的人,却是知道这定然是个贼窝,从未懈怠,在掌握了足够的讯息后,胤禛本打算在半月后便把他们一网打尽,然而现在温凉的话,却是让他一震,顿时蹙眉。

此为防盗章

绿意去端膳食的时候听了嘴消息,回来给温凉学,“……说是德妃娘娘的情况有所改善,这两天就差不多能回来了。”

温凉略一停顿,忽而让绿意把朱宝招来询问,“你这两天在外面跑动的时候,有没有注意到十四阿哥的风声?”朱宝斟酌了片刻后说道,“格格,十四阿哥还没有出宫建府,外面对他的消息并不是很多。不过据说这几日他也是形容消瘦,食不下咽。”

温凉不去理会他的消息是从哪里来的,但大抵该是有这样的情况的,如果这个时候德妃有着明显的偏心,胤禛回来后必定心情郁闷,那去求见胤禛的温凉就真的凉了。

他吞了几口粥,为着过烫的温度皱眉,然后对朱宝说道,“注意点门房的动静,如果贝勒爷回来了,记得及时通知我。”

“是。”朱宝应道,片刻后有点踌躇,“格格,戴先生这两日一直在外面徘徊,您看是不是要让他进来?”戴铎也是最近备受重视的一个幕僚,朱宝有特地记过他的相貌。现在他在温凉手底下做事,自然要悉心关注和温凉有关的人。

“不必了,他想要做什么是他的事情,不要影响了你自己的步调。”温凉放下粥碗淡漠地说道,然后起身看着绿意,“今日我要出去一趟,屋内你守着,朱宝随我出去。”

朱宝应是。

温凉回去换衣裳,然后在男装和女装间迟疑片刻,默然戳了戳系统,[系统,我记得原身有穿过男装,我不可以?]

【自然是可以的,当然,如果宿主能够用顺理成章的方式让周边的人接受你人设的转变,自然也在系统的接纳范围内。但提前警告宿主,方式需要多加斟酌,若是没有合理正当的转变方式,系统不予接受,还会有所惩罚。】

温凉没有去质问这破系统为什么没有告诉他这么重要的东西,挑了件男装换上。他以前外出的时候大多是穿着男装,之前因为铜雀需要随同出府,而温凉又必须从正门走才能引起内外院的注意;后来又需要暗访,这才穿了女装,现在有其他的选择,自然是换上了简单的男装。

温凉还从来没有亲眼见过他穿男装的模样,当他换完衣裳站在铜镜面前的时候,温凉只觉得有点恍惚,镜中的那个人和他越发的相似了。

朱宝进来的时候吓了一跳,半晌才反应过来,躬身道,“贝勒爷,已经安排好了,从这里到侧门都没人了。”每次温凉出门的时候,都会先让人去行个方便,让他进出侧门的时候都无人能够看到。

朱宝早就按着温凉的要求探好了路线,两人一前一后离开贝勒府后,直接就奔赴目的地而去,两人在酒楼落脚的时候,也还未过午时。

眼前的酒楼人声鼎沸,看起来像是在弄什么热闹的事儿,温凉让小二找了个大堂最里边的位置,好在刚刚有人先走,他们两人刚好补上。

刚坐下便听到了说书先生的惊堂木狠狠一拍,惹起了满堂彩,“……这说到陈年旧事,就不得不说起咱万岁爷曾办下的大事儿,诸位可知是哪儿件呐?”

堂内有说是平三藩的事,又有说是琉球的事,有人嚷嚷着约莫是那些大胡子外国人,也有人说是最近塞北出征的事情,乱哄哄闹作一团。只听说书先生又是一拍,乐呵呵地捻着胡子,“没错,便是那平三藩的大事儿!这可是让咱老百姓举着大拇指的事情啊。”

朱宝附在温凉耳边说道,“这位说书先生是两个月前来到这里的,然后这家酒楼的生意便火爆起来。他讲的都是些别个的事情,咱的人在外头偶尔听了那么一嘴,觉得不大对劲。”虽然说的都是陈年旧事,但此人犀利的言语和巧妙的动作总是能惹起满堂喝彩,引来更多的人聚首。

“您且听听便知道了。”朱宝低低说道,他昨日便来过这里一次,在有所戒备之下,还真的听出了点什么,但模模糊糊没个大概的思绪。本来此事和温凉并无关系,不过这间酒楼对面便是胤禛名下的产业,这个月的收益大跌,温凉招来大掌柜询问一二后,便做出了暗访的决定。

“……想当初,万岁爷决意削藩,然心中惶惶然不知为何。深夜做梦得见莲花盛开,光华绽放。醒来顿时大喜,认为此等当得大胜!果不其然,过了数月,前方便传来大喜的消息,后又有人称道,削藩本就是上天的旨意,阿尼陀佛在上,怎会不能胜利,大家说,是不是!”说书先生说得激情愤慨,惊堂木狠狠一拍,又是热闹议论,掌声轰天。

温凉抿了抿杯中的茶水,敲了敲桌面,“让对面铺子来个人守着门口,看着这人到底去哪儿。不必跟上去暴露行踪,只要知道大概方位便可。”朱宝领命而去,温凉独自一人坐在里面,慢慢啜饮着暖茶,味道一般,但胜在香气扑鼻而来。

门口又有人掀开帘子,为首那人略带娇蛮之气,看着里面黑压压的人头皱着脸说道,“八哥,你真想在这里?看起来可不怎么样。”后面那人悠悠走过来,一身风清月朗的气派,“九弟,可是你自个儿说想来看看这酒楼如何,还能是我逼迫你不成?”

话里的调笑意味让那个九弟耸肩,“行行,八哥说得对,八哥您请。小二,来个雅间。”

小二早就已经迎到了门口,当头两人的身份看起来不同凡响,他不敢小觑,点头哈腰地迎着他们几个,只是听着前面那个小爷刚张口便内心一突,低声下气地说道,“这位爷,楼上的雅间已经坐满了,您看……”开口的小爷似笑非笑,后面的话还没说完便咕噜吞下去不敢再说。

“你想让爷跟这么多人挤在大厅?别说人了,你看看这有位置?”小爷还待说几句,便被后面他称呼八哥的那人阻止了,“罢了,人这么多还是算了。你不是跟我说想去郊外跑马,责任不如撞日,今天便过去吧。”

“不成,八哥,要是让十弟和十四弟知道我把你给带出来,结果该看的没看着,岂不是得笑话我。我觉得那里就挺好的。”他随意一指,便直接指到了里面的位子,恰好是温凉的方位。

温凉见着喧哗声起,抬头随意看了两眼,远远地也不知道是谁,慢慢地喝完了一盅后,便打算等朱宝回来就走。这里人声太过嘈杂,且事情棘手,不是简单就能处理得了的。

他刚放下茶盅,便见小二带着几个人过来,前面两个小爷约莫十几岁的模样,看起来满身贵气,那笔直的路线一下子便猜得出来想做什么。温凉目光一扫,发现朱宝的身影已经出现在门口,便站起身来,恰好一行人走到边上,“小二,结账。”

站在前面的小二简直要哭出来了,只觉得眼前的客人真是好人,后面那两位小爷看起来可不像是愿意和别人拼桌的模样,“是是,两位爷请坐,我这就让人来清理。这位爷请随我到这边来。”

小的那个坐下来后,看着场内的环境还有些嘟嘟囔囔,看起来不大满意。至于大些的那人正看着温凉离去的身影,被拍了拍肩膀才回过神来,“八哥在看刚才那个人?”

“总觉得有点面熟。”八哥看着坐在对面的九弟说道,“别总是意气用事,刚才你是想用银子砸人吧?你前些日子刚成婚,该收收心了。”

胤禟扁嘴,乖乖听训。好一会后,他们才听到了说书先生的下一场,不过此时已经换人了,先前的那个也不知去向。

温凉从门口出来,绕着街道走了一路后才压着声音和朱宝说,“八贝勒和九阿哥也在,查查消息泄露了吗?”

朱宝面露惊讶之色,“不可能,不过半月时间,怎么可能传到宫内去?”

“一切都有可能,查查方才安心,回去让人都小心点,这段时间有任何奇怪的人都要留意,免得自己出了事。”温凉吩咐下去,心思回想起刚才的画面。

难不成真的是白莲教的人?

这很简单。

若是他的言语暗示不起作用,倒也没什么关系,再想其他办法便是了,又不是多大的难事。可若是起了大作用,倒是能让他轻松不少。

温凉从绣坊离开的时候,绣坊的人还没有从李氏的手中获救,温凉对此也没有任何解救的兴趣。他去的本意便不是为了救人,绣坊内的人不说如何,至少很大程度也参与其中,不然不可能十二身衣服的尺寸都出了问题,最大的可能便是那个坊主。

这绣坊名义上是他在管,可除了每月盈利,剩下的也同他无关。只是那样的严刑下都没说出什么来,或许幕后的人能量不小。

“小姐,您是打算回去还是在街上逛逛?”铜雀因为他们现在在外面,特地改变了称呼。温凉听着铜雀的话,嘴角有点抽搐……小姐啊……这称呼倒是越来越多变了,若是哪一天这般称呼变成了夫人,想必温凉也不觉为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