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国义的声音有些哽咽,他如今已经年逾花甲,早就不是那个在影坛界叱咤风云,一句话就可以改变一个人一生的卢大导演了。
在他的儿子慢慢长大的同时,作为父亲的他也日渐衰老了,岁月无情,又公平的可怕,不管对谁都是一样的侵蚀,摧残,直至变成一抔黄土。世间最是无奈莫过于英雄迟暮,美人白头,而卢国义就像是说书人口中的那个走到穷途的英雄,再也无法在自己的儿子面前树立起威严。
他的疼爱最终成了一把淬了毒的刀,狠狠的插在了自己的胸口,爱虽然永远不会耗尽,但是心血会,这把刀在熬干他心血的同时,也放任了卢源的那些恶习肆意生长。
“我打他,骂他,恨他不争气,断了他的经济来源,可我一看他那么痛苦,就又会软下心来,如果可以我甚至都想替他去受那份罪我不明白,我明明是那么爱他,到了最后,又怎么会变成你们口中的害他呢?”
“每次我看见他那副衣衫不整,两眼迷离的鬼样子都会在心里想,这个人真的是我的儿子吗?是我那个捧在心上,是那个会跟在我身后“爸爸爸爸”的叫着的儿子吗?慢慢的,一个青面獠牙的怪物就在我眼里出现了,我再也看不见我的儿子了,每次伸手向我要钱的那个东西,他是个怪物。”卢国义阴森的笑了笑:“怪物,就该死。”
卢国义直直的盯着喻柏舟,但是一眼望去,那目光里竟是一片虚无,他自言自语般的呢喃着:“我从未想过让他出人头地,光耀门楣,也不指望他来给我养老送终,我都已经什么都不奢望了即便是这样他也不能活的像个人样一点吗?”
余杭突然觉着后背上升起了一股寒意。
“那天他又在吸我去阻拦他,他打了我,”卢国义冰冷的笑着:“我真是死都想不到,我作为老子都从来没碰过他一根手指头,如今却被自己的儿子按到地上揍了一顿真是可笑之极不光是这件事,我觉得我这一辈子活的都像是个笑话”
“我知道他吸完就会去西岭山路飙车,这是那帮孙子的惯有节目,挥霍着家里的钱,作着死。那天正在下暴雨,雨很大,大风把树枝都刮断了几根,我突然冒出了一个想法,我想试一试他们到底有多不怕死,所以我剪断了他车的刹车片”
余杭已经拿起毛毯披到身上了。
“可是你猜怎么着?他是真不怕死啊,合着我和他妈费劲巴力把他生下来,他却是奔着死来的。”
“我站在门口目送他开着车消失在黑暗里,那一瞬间,我真的以为我彻底解脱了,他再也不会回来了,可是我却接到了他带着哭腔的电话,他说“爸爸,救救我,我撞死人了”我当时就笑了,这是他成年后第一次叫我爸爸。”
喻柏舟脸上的笑意终于消失了,他盯着卢国义沉声问道:“所以你就帮着他把这事瞒天过海了,还用逆灵司将卢源所有的障业引渡到了不相干的人身上?”
“撞死的那个女孩我打听过了,不是什么好东西,跟我儿子差不多,都是没心肝的白眼狼,十几岁的时候就和家里断绝了关系,在外面做陪酒听说她妈死了,她都没露过面真的,就这样的孩子真是多余出生,死了也好,我儿子这还算替天行道了呢。”卢国义的语气里居然还能带着些骄傲。
“不过我真的没想到,她居然会是晏音书的姐姐虽然很对不起她,但我还是要保护我的儿子。”
“可他的刹车是你剪断的,你明明想杀了他。”喻柏舟挑了挑眉。
“我说了,那就是个试验,就跟情景模拟差不多,既然他并没有死,那我自然还是会尽心尽力的护着我这个儿子,我听说人要是背了血债的话命格就会受损,所以我就拿了逆灵司将我儿子身上所有的障业都引渡到了一个送餐员身上,那小子没什么背景,要是真的出什么事了,也没人会在意。”
喻柏舟双臂抱在胸前,他笑了笑:“可是卢源还是死了。”
卢国义面上有一瞬间的恍惚:“我儿子真的死了吗”
“恩,死了,尸骨都已经寒了。”喻柏舟向前探了探身,直视着卢国义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
卢国义愣愣的盯着喻柏舟,凹陷进眼眶的眼里仿佛是有了泪水,在灯光下泛着不甚明显的光,不过下一秒他就又恢复到了那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死了好,死了听话,我该做的都已经做了,他也怪不到我什么,就算下了地狱我也是他老子,改不了的。”
他朝冷冰冰看着他的喻柏舟笑道:“别那么看我,我这是做好事,为人民除害了,我儿子该死,那个被他撞死的女人也该死,他们都是一路货色,都是狼心狗肺,不该出生的败类。”
说到这时,他居然还癫狂的笑出了声。
喻柏舟就那样默默的看着他笑,后来终于像是目不忍视一样的闭上了双眼。
那是一个格外漆黑的夜晚,没有星星,没有灯光,蜿蜒曲折的山路像是一眼望不到尽头的迷宫,冰冷的夜风裹挟着密密麻麻,结成密网的树叶沙沙作响,女孩卸下了脸上厚重的浓妆,露出了底下清秀苍白的面孔,摘去了身上乱七八糟的装饰,就着手电筒微弱的光亮,捧着一簇简单的小白花,战战兢兢的行走在山路上。
她不敢回头,只能鼓足勇气向前走着,终于,她的脚步停在了一片树林前,她默默的站了许久,半天才像刚回过神来一样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又借着光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仿佛是去要见什么重要的人一样。
发现自己并无不妥之后,她才缓慢又沉重的走入了树林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