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杰笑了笑,也不强求,两人同上马车,马车起步慢走。
谢昉开口:“太师心中觉得天子如何?”
就这一语,徐杰其实已经就知道了谢昉让自己送他几步是为何了。这天下之人,不论远近亲疏,其实都还是担忧一件事,也是徐杰上位的手段太过凌厉狠辣,让人不得不担忧。
既然知道了谢昉问话的含义,徐杰答得快速:“天子纯良,经了风雨,性子更是成熟稳重许多。再过些时日,可成明君。”
谢昉点点头也道:“天子敏而好学,礼贤下士。将来可担重任。太师要多教诲之。”
徐杰笑了笑:“先生,你便直白说,我也直白答。”
谢昉闻言也笑了笑:“你当真是与众不同啊,与这世间所有人都不同。本以为是台面下的机锋,你生生要放在台面上来说。”
徐杰嘿嘿一笑:“机锋来机锋去,你累我也累,你我这般的交情,省了那些云山雾罩,方才舒服。”
谢昉笑着,手摆了摆手,说道:“罢了,那就不说了,老夫这双眼,看人向来是准的。既来之,则安之。这朝廷,老夫帮你守着。”
这么一语,让徐杰有一种被信任的感觉,这种感觉很让人舒服,笑道:“谈一手如何?”
谢昉闻言,已然转头,在车厢里借着微弱的灯光摸来摸去,棋盘棋子也就摸出来了。
只是棋盘刚刚摆好,马车却到了门口,谢昉丝毫没有下车的意思。
黑白之间,徐杰抓耳挠腮。
谢昉倒是喝了不少酒,笑得格外开心。
不久之后,徐杰把手中的棋子往棋盘一扔,掀起车帘就下,口中还道:“忘记了一件大事,家中还等着生孩子呢。走了走了。”
谢昉看着火急火燎下车走人的徐杰,笑道:“年轻人,就是不一样啊,羡慕啊。”
说完谢昉也下马车,笑得格外开心,昂首阔步,哼着小曲。
回到家中,伊人倚着床榻,还在等候。见得徐杰这么晚才回来,并不埋怨。
徐杰却主动解释一语:“谢先生非要留着我下棋。”
“夫君赢了吗?”欧阳文沁问道。
徐杰略有尴尬,笑骂一语:“老而不死是为贼,又老又贼。”
欧阳文沁听得噗嗤一笑,好似短暂忘记了一些伤心事:“夫君如此骂谢先生,谢先生听到了,定不与你甘休。”
徐杰见得欧阳文沁笑了出来,心情极好,取了头冠,脱衣扔鞋,便往被子里钻。
欧阳文沁已然不是初为人妇了,却还娇羞不已,早早躲在了被窝之内。
徐杰伸手去抱,只说一句:“想煞为夫。”
一个紧张得绷起来的身体,已然全身一软,柔弱似水。
不得多时,却见她把锦被的一角拉了过来,咬在了嘴上,便是女子的含蓄。
兴许真到了该生孩子的时候了,许多人都盼着,欧阳正早早就盼着了,盼到死也没有看到。
徐杰其实有些后悔,欧阳正不是一次两次当面说过徐杰生子的事情。
云雨初停,还有体己私话。
直到那白皙的脸睡在那自小练武的宽大臂膀与胸前,气息轻微。徐杰还没有睡着,只是低头时不时看上几眼,还有几声叹息。
如此日子,却过不得几天,终究是个聚少离多,人生无奈。
伤口刚刚愈合的何霁月,走了。
爱情到底是什么?人们总会去追求那种要死要活的爱情,觉得那才是爱情应该有的本质,可以死去活来,也觉得值得。
但是爱情往往不是这样的,当爱情从文人的浪漫情怀中走进现实。爱情其实并非人生全部,人生还有许多感情,比如亲情。
死了一回的何霁月,是真的回家了,那个又当爹又当妈的父亲,也是她的牵挂,甚至在这个时刻,更是他的归宿与港湾。
兴许有一天,徐杰会变成何霁月的归宿与港湾。
何霁月走了,谢昉与刘汜来了。
还有一人也来了,欧阳文沁,护着欧阳文沁来的,还有徐仲与几十个徐家的老军汉。
徐杰的冠礼,在那长江又要开始发大水的季节里开始了。
皇帝夏文亲自主持,文武百官也都到场,就在欧阳府中。
欧阳文沁看着夏文亲自给徐杰戴上方冠,眼泪止不住的流,只因为这座宅子里再也没有了欧阳正。
宾朋满座,宅子之外一圈一圈的铁甲,屋顶之上还有许多金殿卫的高手。今日这顿大宴,与前些日子皇宫里的宴会已然不同,气氛热烈非常,推杯换盏,所有人脸上皆是笑意。
只是那位徐太师,还是像上次一样,忽然就不见了。
书房门前,欧阳文沁就坐在台阶之上,泪眼已经止住了,只是在发呆。
徐杰慢慢走近,欧阳文沁似乎也没有发现,直到徐杰坐到了身边,欧阳文沁才反应过来,颔首问道:“夫君怎么到后院来了,头前那么多宾客,夫君离席,失礼了怕有人怪罪呢。”
徐杰只是点点头,挪了挪屁股,坐近欧阳文沁,开口道:“没人会怪罪,夫人放心。”
欧阳文沁似乎不知道如今京城里是什么局面,更不知道徐杰身上发生了一些什么。欧阳正的家教也在她心中,皇帝在前,臣子却离席而走,所以欧阳文沁格外担忧:“夫君,切不可在天子面前失礼。”
徐杰知道欧阳文沁的担忧,说道:“陛下吩咐我来看看你。”
欧阳文沁听得此言,方才放心下来,说道:“陛下仁心,如此天子,夫君之才定然会有用武之地。”
贤妻,大概就是这么个意思。
徐杰抬头看了看刚刚升起的明月,又看了看欧阳文沁,答道:“风风雨雨,这么一辈子,只求风雨在外,不侵屋堂。天子不错,若是无风无雨,他定可安天下万万之民。”
欧阳文沁听得懂一些,答道:“妾身小的时候,父亲也说过类似意思的话语,说生死不惧,但求有片瓦遮着妾身与文峰。”
徐杰微微叹息,便是知道欧阳正临时之时,大概还是这么想的,否则欧阳正也不会死。死就死想下人们没有牵挂,远离是非,逍遥自在去生活。
想到这里,徐杰忽然说了一句:“生个孩子吧!”
欧阳文沁低下头,轻声“嗯”了一下。
徐杰开口:“月明时节寒暑往,梦绕魂牵故人亡。安得太平无争日,不教思念沾衣裳。”
欧阳文沁提起袖子擦了擦泪水,看了看早已被泪水湿透的衣裳,慢慢说道:“月明时节寒暑往,梦绕魂牵觅归乡。只等太平无争日,策马扬鞭莫彷徨。”
徐杰点点头,说道:“策马扬鞭莫彷徨,我知晓了,此去千万里,定不彷徨。”
欧阳文沁起身,微微一福,轻声说道:“妾身沐浴熏香去了。”
徐杰点点头,再去那名利场。
名利场里名利人,都在等着徐太师,徐太师却滴酒不沾,只是与一旁的谢昉不断说着话语,不喝酒的原因大概是想着晚上要生孩子的事情,徐杰极为注重这些。
本有许多要上前敬酒之人,见得徐杰与谢昉正在说话,皆知此时不是上前的时候,都在等待着两人谈话完毕。
说着此去边疆大战,一切拜托谢昉。
渭州大旱,江西可能大涝,还有那山东剿匪,中原摩诃。粮草饷银,军械后勤,都拜托得清清楚楚。
谢昉皱着眉,慢慢点头,说了一句:“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