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仆后继是战阵,前不敢仆,后又不继。看得城头之上的钦差连连大喊:“无能,当真无能,如此庸将,竟然也能窃居高位,李启明于朝,尸位素餐也!”
这个时候骂李启明倒是没有什么顾忌,也能显出忧国忧民之心。
钦差这么一语之后,转头左右看了几番,见得城头之上也有两百来号人,青山的禁军都曲百十人,衙差捕头之类几十人。钦差开口一语:“吴知县,快快开门派人助战。”
身旁花甲吴知县闻言,身形一抖,哆哆嗦嗦问道:“此乃大贼,万万不可开了城门,钦使当三思啊。下官倒不是有其他多想,只想着钦使尊贵,可不敢有丝毫闪失,城中不过两百人手,仗着高墙,可保钦使无忧。”
钦差闻言,看了看城外,怒而跺脚:“无能,无能啊!教本使如何回京交差。”
吴知县倒是出了一计:“钦使,看这般情况,赵将军怕是难以得胜,大江之兵折戟。江对岸还有黄州之兵,渡江就到,钦使可往黄州调动。”
钦差闻言叹了一口气,点头说道:“怕是只有如此了。”
随后又怒骂:“三千打四百,却也能败,古往今来,可见过如此奇事?败军之将,定要重责。”
吴知县听得不用开城门了,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连连应承道:“钦使所言极是,合该重责,合该重责。”
连城头上的人都看得出败局已露,却是那位赵将军还似乎未觉,口中依旧大喊:“不要往后退,往前杀,往前去,百两银子你们还想不想赚了?”
军阵紧密与否,往往直接关系到战事成败,三百多人的步阵,竟然能把正面几倍于己方的敌人打得节节后退,便是主要因此。也因为徐家镇的汉子们,知道自己保卫的就是一家老小,保卫的就是这个徐氏家族。
官兵们却无这份坚定的心气,只在例行公事,兴许还真以为如往常剿匪一样,敌人见得大军,早已望风而逃。并未做好一场恶战的心理建设。
赵将军依旧大喊大叫,催促着身边的军将士卒往前拼杀。
忽然,赵将军只觉得身形一轻,背后似被什么东西挂住了,连忙转头去看,看到的是一张黑黝黝的面庞,还听得喝骂一语:“他娘的,可逮住你了。”
赵将军已然大惊失色,挥拳就去打说话之人,拳头倒是打中了,打在铁盔之上叮当一声,随后赵将军只觉得自己眼前一黑,依稀又听得话语:“这点力道,也能当一郡兵马都总管?不知你是送了多少银子。”
随后,这位赵将军落在马蹄之下,再也醒不过来了。
徐牛打马而过,慢慢勒马,回头往地上吐了一口浓痰,笑道:“大哥,那个军将被我打马踩死了。”
徐仲点点头,也勒了马,丝毫不在意四周到处奔走逃散的官军,而是转头看向青山县低矮的城头之上,左右辨识一番,指了指,说道:“老牛,去把那厮抓来。”
“好勒,大哥稍待。”答完此语,徐牛打马转身,往城头上疾驰而去,
便看打马而去的徐牛,从马背上一跃而起,已然上得城头,转眼间,手中提着一人就下了城头。
被提下城头的那人,自然就是京城里来的钦差正使,待得他反应过来,人已在城下,口中连忙疾呼:“反贼,本使乃皇帝陛下钦差,中侍大夫陈冲,你还不快快放开本使。”
“去你娘的!”徐牛一声喝骂,把这中侍大夫扔出七八步外,又滚落几番,落在了慢慢打马上前的徐仲脚下。
徐仲低头看了看这个摔得昏昏蒙蒙的中侍大夫,又抬头看向城头之上,开口一语:“吴知县,不必担忧,你我熟识已久,也知我不是谋逆反叛之人。今日我也不会破城占地,今日我自会领兵回去,你我井水不犯河水。”
早已被徐牛这般惊人手段吓懵了的知县,此时闻言方才回过神来,听得徐仲不会打破县城,少了自身安危的担忧,却又起了另外的担忧,连忙说道:“徐家主人,你我熟识已久,还请看着这点面皮,把那钦差放了吧!”
吴知县没有了人身安全,便有了仕途安全,这钦差若是在青山县被人抓去了,他这个知县怕也吃不了兜着走。
徐仲答道:“吴知县,这钦差放不放,只待我家杰儿回来,且听他来分说,今日之事到此为止,有劳吴知县打扫一下战场,救治一下伤员,安抚一下本县百姓,就此别过。”
徐仲一拱手,打马转头,还不忘俯身把那钦差提起来,横在身前马背之上。
徐牛也跟着打马回头,却又觉得哪里气不过,回头又是一口浓痰,骂咧道:“去你娘的老泼才。”
徐牛骂的自然是那城头上的吴知县,这几年,徐牛往这知县衙门里送的钱财,实在不少,莫名来气。
青山城西,京城来的钦差与大江兵马都总管赵将军还在城门口与那非要安排酒宴的青山知县寒暄客套,从西边宽敞的道路上就已经出现了几十匹健马铁甲,还有三百多号铁甲士卒,队列严整,不紧不慢从路口出来,在县城西边的空地上排好了队列。
从青山县城去徐家镇,也就这么一条大路,这条大路还是徐家镇一代代的人开拓休整出来的,而今早已比官道还要宽敞平坦。
徐家镇没有寨墙包围,所以这开战之地,必然不能在徐家镇外,以免伤及无辜,所以徐仲才带着人到了十几里外的青山县城之下。
赵将军看着头前的那些铁甲,眉头皱了皱,却也有心虚。
果然那钦差开口便问:“那些可是徐家的反贼?”
赵将军点点头。
钦差转头看向赵将军,眉头紧锁,问道:“何以反贼有如此军备?健马铁甲如此严整?甚至还有军中弓弩?”
这就是赵将军的心虚了,徐家镇在大江郡里重金收购军械的事情,他没有亲自参与,但是却心知肚明,因为其中部分利益,这位赵将军的口袋里也有。至于徐家镇私藏大量健马的事情,这位赵将军也不是不知道,只是以往也没有当回事。
好在,好在徐家镇来人不多,所以赵将军开口说道:“钦使不必忧虑,贼人不过三四百人,不在话下。”
这位钦差大概也能猜到一些,却也无可奈何,只道:“赵将军莫不是搬起石头要砸自己的脚?”
赵将军尴尬一笑:“钦使多虑了,既然贼人已然送上门来,下官这就去缉拿。”
对面四百余人,已然严阵以待,徐仲打马在头前,并不着急。
徐牛在后已然开口:“张弩。”
弓弦的嗡嗡声,一支支羽箭搭在了弩臂之上。
那位赵将军倒也不急,左右看着麾下士卒列队,自己却往前去了几步,开口大喊:“徐家人听好了,本将此来,奉皇命拿贼,只拿首恶,其余人等,各自归家,并不牵连。尔等也不必惹祸上身,更不需以命相搏,官府向来讲理讲情,首恶当诛,从犯不咎。”
往日里剿那些江湖贼匪,但凡这一语出去,必然能扰乱敌人心神,也会有无数的低语议论之声,到得打起来的时候,逃跑的也比拼命的多。
只是今日有些奇怪,那意料之中议论纷纷的声音并未听到,这让赵将军多少有些意外,又开口喊道:“尔等必不能受人蛊惑,行那谋逆之事,皇命之下,但有违抗者,皆是逆贼,定斩不饶。有弃兵投降者,既往不咎。”
议论纷纷的声音还是没有,对面那些人,依旧站得整整齐齐,目光都往前盯着。
这位赵将军心中生起一些疑惑,回头看了一眼京城里来的钦差。
那钦差开口:“多说无益,起兵拿贼,陛下在京城里可等不得你这般不紧不慢。”
赵将军闻言点点头,左右看了看,麾下队列还未排好,只得开口又喊一语:“尔等如此一意孤行,就怪不得本将心狠手辣了。”
“你他娘聒噪个甚呢,打仗就打仗,不打就滚蛋。”徐牛开口就骂,也是徐牛以往在军阵之中,还未见过如此喋喋不休的军将。
“恶贼好胆,稍后让你哭也哭不出来。”被骂的赵将军气愤一语,回头左右又喊:“都把阵型排好了,给老子好好教训一下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泥腿子。”
徐牛已然开口:“大哥?”
徐仲点点头,慢慢打马,出了阵前,却往侧面而去,七八十骑都跟着徐仲往侧面一个土坡奔去。留得三百多号步卒汉子队列严整在前。
赵将军见得徐仲带着一众骑士往侧面而去,开口便是大喊:“快,快上,那贼首要逃了。”
身后钦差此时才看清楚徐仲,也是大喊:“就是那个马上坐着的一条腿,就是他,一定要拿住他。”
赵将军打马就出,身后三千多人,呼呼啦啦往前奔去,喊杀震天,都往侧面的土坡去追那要逃走的贼首。
不想头前那三百多号铁甲在一声呼喊之后,弓弩已然大作,天空中皆是破空之声,一个一个的黑点由远及近。
待得黑点瞬间近前变大,便是血雾升腾,戛然而止的人,栽倒在地,看着遗留在自己体外的半截箭杆之后,还未感受到疼痛,便高声痛呼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