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里是张妈妈小气,便听张妈妈一脸为难说道:“徐公子,这葡萄美酒,奴家珍藏十多年也不过一桶,今日遇了公子,奴家才舍得拆了封泥,开了木桶,但也只够两壶。本还想留一点自己尝尝的,今日一并都送与公子了。”
徐杰之前倒不觉得这葡萄酒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此时闻言,答道:“那张妈妈你就自己留着就是,今日既已尝过,就不必再上了。”
张妈妈闻言笑笑不答,只是转身下楼,葡萄酒还是上来了。
颜思雨把那《青玉案》的元夕,唱了又唱,把那徐文远,看了又看。兴许也在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当真在灯火阑珊处,只奈何……
夜快天明,徐杰踉踉跄跄走在回家的路上,快到新搬的大宅子不远,身边已然无人随行。
唯有白衣何霁月还在,何霁月终于上前把踉跄不稳的徐杰架在了自己的肩上。
便听徐杰还口齿不清说道:“霁月,我就没有喝醉过!千杯不醉,万杯不倒。如诗仙太白,如陈王曹植曹子建,斗酒十千恣欢虐!”
李白诗中,陈王昔时宴平乐,斗酒十千恣欢虐。这个陈王,就是曹操之子曹植,也就是那个被曹丕逼得七步成诗之人,乃是建安文学领头人,也是魏晋早前最为有名的文学家。《洛神赋》也出自曹子建之手。天下才有一石头,曹子建独占八斗。也就是才高八斗典故的出处。一石就是一担,一担十斗。
何霁月看着这般的徐文远,酒醉如此,还说得手舞足蹈,本想出言数落一句,却是莫名其妙微笑了出来。
看着徐杰酒醉之后还吹嘘不已,何霁月更是笑得开心。
家到了,何霁月只是把徐杰放在门口坐着,听得徐杰说:“霁月,你是不是要与我比武?来,现在就来比武!看我不打肿你的屁股。”
何霁月又是满脸通红,口中啐道:“你胡说八道什么呢?”
“胡说八道?你可见我与你家师兄比武吗?我可是留了手的,如今打你屁股绰绰有余。你便是不要跑!”徐杰话语还在说,人却歪倒了下去,瞬间起了鼾声。
何霁月喃喃一语:“我不跑,你也打不过我。”
此时门已打开,听到门外动静的云书桓走了出来,何霁月已然只有一个背影。
云书桓架着徐杰往厢房而去,把徐杰放在床上之后,便又去打热水。
徐杰被这一番搬弄,又醒了过来,左右看了看,倒头又下去了。
云书桓打了热水进来,却又见徐杰直直坐起,口中大呼:“有刺客,有刺客!”
云书桓放下手中的水,往门外看去。
还真有刺客,一个汉子从院墙一跃而入,衣衫褴褛。
徐杰也走到了厢房门口,手中还提着饮血宝刀,看得那跃进院中的汉子,开口说道:“种师道,大半夜的装刺客吓我作甚?”
种师道闻言不明所以,转身往徐杰这边走来。
此时徐杰方才看清楚种师道衣衫褴褛之下,还浸了血迹。
“种师道,这两日你作甚去了?”徐杰问道。
种师道明白徐杰问的是什么,有气无力答得一语:“你家二叔打的。”
徐杰闻言大笑:“哈哈……定是你不依不饶的,所以才挨揍了。”
徐杰之语自然是没错的。种师道本想与血手刀徐老八大战一场,奈何徐老八初三就下江南了,倒是种师道知道徐仲也是高手,反复纠缠了几次,终于徐仲答应指点几番。
徐仲是指点,但是种师道可不是打着玩,不依不饶之下,种师道便落了这一身的伤。
种师道倒是不在意徐杰的笑话,只是一本正经说道:“收获颇多。”
见多识广的徐杰,能理解种师道这般的举动,却也怕这个西北的耿直汉子这么下去,哪天真把命给丢了,说得一句:“下次寻了别人,可千万别把小命丢了。”
说完徐杰提刀转身入了厢房,又躺到了床上。
种师道却站在门口,久久没有离开。兴许在想许多,想自己的师父那已经再也好不了的伤以及苟延残喘的命。想着徐杰突如其来的关心一语,也想着杨三胖说过的话语。
想着这般的方法到底是妥还是不妥。
还有一件事情无人知晓,唯有种师道自己一人知道。那就是他的师父彭老怪,已经死了!苟延残喘十几年,受尽了所有伤痛的折磨,最后唯有凋零而亡。种师道一直在身边,陪着师父走完了人生最后一程,那般的折磨,种师道也历历在目。
忽然种师道起身往自己的厢房而回,心中皆是坚定。师父的死,是未走完的路。种师道要沿着师父的路走下去。种师道将来也要出塞,出塞去寻拓跋王大战一场!
唯有这般,才能对得住师父在天之灵。也对得住自己学自师父的一身武艺。
道路万千,何必人人都一样?
觥筹交错,那徐文远倒是平易近人,不论相熟与否,都是笑脸相迎,满饮一杯。
这也让许多人观感极好,当然也有“负面”作用,就是让更多头前不好意思来敬酒攀谈之人此时都凑了过来。
徐杰也就喝得越来越多。
这般的徐杰,倒是让刚才黯淡的光彩又开始发挥了,诗词几曲之后,再看徐杰丝毫没有要出风头的意思,那些大作佳作,更是不藏着掖着了。
兴许也有人自负几分,期待徐杰写上一曲,如此比个高下,败了无所谓,胜了那就算是走运了。
诗词文章,其实很多时候并不好区分高下,能区分高下的,往往是一鸣惊人的大作,教众人心服口服。那些平常作品,实在难以分高下。文无第一,就是这个道理,只在个人观感。
有资格给别人的诗词文章定高低的,还真需要不同一般的地位。除了那些地位不凡之人,又有何人敢随意给文人水平定高低?强行做这般的事情,只会引火烧身。
当然,一些出名的花魁,倒是也有这个资格。因为大多数文人本就有求于花魁,需要借助花魁大家们扬名立万,这就是另外一个道理了。
酒桌上的诗词,还有一种玩法,一人吟一句,四句八句这么往下接,接不上的喝酒,下一个人继续接。
如此的诗,也不太可能出得什么佳作,但也是酒桌上的乐趣,也会带来许多欢笑,接诗之人,常常也会绞尽脑汁,绞尽脑汁不是为了接得如何好,反而是为了在格律之内接得如何好笑、好玩。
短时间内,总是有接不上的时候。这个“短时间”,在粱伯庸那里常常会比较长,到得徐杰这里,就会比较短。
就如刚刚轮到徐杰,徐杰才想得片刻,粱伯庸就起哄:“文远喝酒!”
随后同桌所有人都起哄:“文远接不上,喝酒喝酒。”
接不接得上倒是其次,文远喝酒才是主要的,酒桌之上,本就如此。这一桌的人,显然就是要徐杰多喝几杯,如此才是尽兴。
一旁还有白衣佳人,看着徐杰一杯一杯喝个不停,眉头直皱。忍了片刻,低声与徐杰说道:“你为何这般傻,他们是在欺负你啊。”
徐杰闻言笑了笑,与何霁月说道:“愿赌服输嘛,接不上喝酒就是。”
何霁月莫名有些生气,觉得徐杰不识好人心,便也不再言语。只是又看得一会,见得徐杰还在牛饮,又低声说道:“你为何这么好欺负?”
徐杰看着何霁月的模样,酒酣耳热,忽然伸手抓住了何霁月的手,笑道:“放心,喝不醉的,尽兴就好。”
何霁月白皙的面庞,已然红透,比喝了酒的徐杰还要红。被徐杰握住的手,也下意识往后一缩,转头看向窗外,再也不言不语,再也不理会徐杰。
徐杰也反应过来了,看了看自己的手,好似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一般。
酒还在喝,转头看向大江与万家灯火的何霁月,不时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胸口起伏不止,一颗心跳动不安。
台上词曲不断,台旁的张妈妈却是着急上火,这个女儿啊,真不让人省心。
张妈妈无奈,只得左右看来看去,心中想着办法。
想来想去,张妈妈转身下楼,不得多时端上来一个托盘,托盘之上一壶酒,还有一个晶莹剔透的玉杯子。
颜思雨见得张妈妈直奔徐杰而去,心中一紧,便是琴弦都错了几个。
便听张妈妈开口说道:“徐公子,这是奴家女儿给公子备的好酒。”
正是酒酣的徐杰,转头一看,大手一抬,只叫:“请张妈妈倒上!”
张妈妈闻言放下托盘,玉杯子放在徐杰面前,拿壶倒酒。
酒一倒下,粱伯庸便是惊呼一声:“葡萄美酒夜光杯啊!文远好大的脸面!”
张妈妈也接话:“徐公子,西域葡萄酒,可是难得一见的好东西!”
徐杰自然认得葡萄酒,也喝过不少,倒是不觉得惊奇,拿起玉杯就饮,一口入腹,只道:“再倒一杯!酸涩爽口,只是酒味不浓。”
徐杰是真有些喝多了。
一旁的粱伯庸一脸的心疼:“文远真是暴殄天物,这般的好酒,岂能如此牛饮?张妈妈快给在下也倒上一点。”
张妈妈却笑道:“这可是颜大家送给徐公子独享的。”
徐杰又是一饮而尽,抬手再挥:“张妈妈,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徐公子做主就是,反正这酒是徐公子你的了。”张妈妈方才不情不愿给粱伯庸等人倒上。这壶葡萄酒,可是张妈妈压箱底的珍藏,也有了不少年头。乃是张妈妈当年还是花魁的时候,江南有豪富人家送的一小桶,桶装泥封多年,从来舍不得招待人,相比之下,那玉杯子倒算不得什么贵重的东西。今日只怪那女儿不省心,教她这个妈妈实在无可奈何,心疼肉疼。
众人浅尝细品,徐杰牛饮几杯,这壶葡萄酒也就见底了。
张妈妈看得众人尽兴,又看了看徐杰,方才开口道:“徐公子,酒兴正好,一会颜大家当下楼回去了,得换别家的清倌人登场了。徐公子是不是……”
粱伯庸闻言便道:“文远啊,吃人的嘴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