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范睢知道自己已经病入膏肓,随时都可能死去了。
范睢有些艰难的喘了几口气,道:“汝真的要杀武安君?”
候缓缓的说道:“难道应候以为吾冒着大雪赶到蓝田,只为了和应候说一个谎言不成?”
范睢哑然失笑,道:“确实是吾多虑了。”
房间之中陷入了一阵沉默。
过了好一会之后,范睢才缓缓说道:“其实想要杀武安君,办法很多。”
候点头道:“办法当然很多,但是吾需要一个让人看上去无可争议,也不会对太子和王室有任何损害的办法。”
范睢听到了候的这句话之后,眼中突然有着精芒闪过,但是这种精芒一闪而逝,仅仅一眨眼的时间,范睢又变回了那个老态尽显的病老头子。
“其实……吾想要问一句,除掉白起这件事情,想必并没有得到太子的授意吧?”
候一言不发,选择了默认。
范睢轻轻的叹了一口气,道:“汝一定要白起死?”
候答道:“白起必须死,如果可以的话,吾不希望他能够活完这个冬天。”
范睢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已经了解到候的意思了:“白起毕竟是太尉,位列三公,加上又有巨大的声望。想要除掉白起,那么朝中必须要有足够分量的大臣相助,否则的话即便计划再如何周密,太子也仍旧可能会放白起一条生路。汝可有这么一个外援相助?”
候摇了摇头。
范睢笑了起来,此刻的他虽然苍老依旧,但是眼神之中却闪动着睿智的光芒。
“吾确实有一个计划,若是汝能够……”
范睢滔滔不绝的说了很久。
等到范睢说完之后,候突然开口说道:“汝刚才说想要完成这个计划,吾需要一个帮手?”
范睢十分肯定的点了点头:“据吾所知,其实还真有这么一个人能够帮助到汝。”
“谁?”候立刻问道。
范睢答道:“卫尉吕不韦!”
“吕不韦?”候皱起了眉头,道:“吕不韦此人毕竟是个外来者……”
范睢哼了一声,缓缓说道:“外来者又如何,老秦人又如何,还不是都要为了大秦,都要对太子效力?吾可以保证,若是汝能够拉拢到这个吕不韦,那么整个计划的成功概率就要大上许多。”
候沉默了好一会,终于站起了身来:“吾会和这个吕不韦谈谈的。”
看着候离去的身影,范睢十分愉快的笑了起来。
说实话,自从下野以来,范睢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么高兴过了。
蓝田。
这是关中盆地之中的一个小城,在小城之中有一座看上去比较气派的府邸——当然是相对于小城之中的其他宅子而言。
大约是从三年前的某一个月,这座原本冷冷清清的宅邸突然就迎来了他的主人。
虽然人们能够从这座宅邸的面积以及宅邸大门口上那些精悍的守卫之中看得出来这座宅邸的主人定然不凡,但是很少有人知道这座宅邸的主人其实乃是大名鼎鼎的前秦国相邦,应候范睢。
公元前255年的第一场雪,比以往时候来得更晚一些。
漫天的雪花飘然落下,将这座应候府的高墙和大门都染成了一片银白。
在这漫天的风雪之中,一辆马车吱吱呀呀的缓缓来到了应侯府的大门面前,身材高大的马车车夫跳了下来,将一张拜帖呈了上去。
片刻之后,府邸的大门打开了,这辆马车缓缓的驶了进去。
马车一直行驶到了应侯府的大堂面前,一名看上去颇为老迈的老者缓缓的走下了马车,进入了大堂之中。
一名中年人正在大堂之中等待着老者的到来。
“应候何在?”老者缓缓开口问道。
“家父病重卧床,已有半年之久。”中年人答道。
这名中年人是范睢的长子,语气之中带着显而易见的恭敬。
老者楞了一下,说道:“且带吾去和汝父见上一面吧。”
片刻之后,在一间充满了浓重药味的房间之中,老者见到了卧床不起的范睢。
和几年前意气风发的那位秦国相邦相比,如今的范睢整个人显得十分的苍老而憔悴,整个人病恹恹的躺在病床之上,双目紧闭,似乎已经陷入了沉睡之中。
老者走到榻旁,仔细的打量了一会范睢,随后轻轻的叹了一口气,道:“应候,吾来了。”
范睢的眉毛微微颤动了一下,但并没有睁开眼睛的迹象。
老者摇了摇头,附在范睢的耳边轻轻的说了一句话。
片刻之后,范睢突然缓缓的开口了。
“都出去罢,吾和贵客有事要说。”
一阵脚步声之后,房间之中只剩下范睢和老者两人。
范睢睁开了眼睛,用已经有些浑浊的目光打量着老者,眼中露出了惊讶的神情。
“想不到……原来汝就是候。”
这位年老的太监对于范睢来说并不陌生,他曾经无数次看到这个老太监在秦王稷的身边出现,但却从未将这个其貌不扬毫无存在感的老太监和那个大名鼎鼎的、掌控了整个秦国间谍机构的“候”联系在一起。
老者、或者说老太监轻轻的点了点头,道:“吾就是候。”
范睢有些吃力的喘了一口气,然后说道:“不知候大驾光临,究竟有何贵干?难道咸阳那边还希望取走吾的项上人头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