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知道白起自从崭露头角以来,一共为秦国夺得了河东郡、三川郡、南阳郡、南郡以及半个河内郡,将秦国的疆域扩张到了原先的两倍之多。
这泼天的功劳别说是范睢了,就是从秦国立国到现在为止都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和白起的功劳相提并论。
蔡泽继续说道:“以武安君之大功,如今境遇如何?”
范睢张了张嘴巴,半晌说不出话来。
蔡泽又道:“以武安君之大功,一旦秦王不喜之,尚且落到如今之境遇。那么吾想请问应候,若是有一日秦王亦不喜应候,则应候届时下场又当如何?”
“够了!”范睢突然重重的一拍面前的桌子,喝道:“不用再说了!”
然而蔡泽的话语还在继续:“应候,吾已明言至此,为何还不明悟?若再如此,便是应候自取灭亡也!”
蔡泽的话,好像一把把刀子一样狠狠的扎进了范睢的内心之中,让范睢整个人生疼生疼的,有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
难道吾范睢英明一世,最后却只能够落得个死路一条?
就在范睢几乎要陷入绝望的时候,他突然看到了蔡泽脸上那似笑非笑的表情。
下一刻,范睢突然悟了。
这位秦国的相邦突然一下子长身而起,朝着面前这仅仅不过是一介布衣白身的蔡泽深深的行了一礼。
“还请先生救吾!”
正因为低着头,所以范睢没有看到的是,在他低头的时候,蔡泽脸上露出的那一丝得计的笑容。
其实即便是范睢看到了,那可能也改变不了什么了。
毕竟没有人比范睢更加的清楚,此时此刻的范睢,到底是在面临着怎么样的一条绝路!
只要能够有机会摆脱这个身死族诛的命运,那么就算是再渺茫的机会,范睢也一定不会去错过的!
蔡泽坐在那里受了范睢一礼,等到落座之后的范睢一脸恳求的看着自己,充分的享受了一下这小小的虚荣心之后,这才不急不忙的开口了。
“若以泽之见,此事易尔。”
范睢心中一喜,忙道:“还请先生教吾。”
蔡泽对着范睢笑道:“应候难道未曾听闻过陶朱公之事乎?若效仿陶朱公急流勇退,自可解此杀身之厄。”
“陶朱公?”范睢闻言心中便是一动。
陶朱公范蠡,和文种同为越王勾践的左膀右臂,是帮助勾践复国的大功臣。
但和文种最后惨死的下场不同,范蠡在帮助勾践复国之后便辞官而去,更三度经商而三度巨富,得享天年而终,传为美谈。
但想了想之后,范睢又摇了摇头,叹道:“先生有所不知,吾即便此刻欲效仿陶朱公之举,但若辞官之后有宵小之辈于大王面前攻讦于吾,吾亦是死路一条也!”
蔡泽摇头道:“应候此言差矣,以泽之见,若是应候辞官,则必定被人攻讦也。但若是有人能于秦王面前为应候开脱,应候又如何会惨遭横死?说不得当能得享天年而终矣!”
范睢听到蔡泽的这番话之后,身体就是一震,双目之中突然爆发出一阵精光,死死的盯着蔡泽。
蔡泽面色不变,笑吟吟的看着范睢。
良久之后,范睢脸上突然阴霾尽去,仰天爆发出一阵畅快无比的大笑。
“来人啊,且备好酒席,吾今日要和蔡泽先生一醉方休!”
咸阳,应侯府。
范睢的心情很不好。
非常的不好。
虽然才刚刚回到咸阳没有几天,但是整个咸阳城之中那纷纷扰扰的流言,却还是不可避免的传到了范睢的耳中。
让范睢非常愤怒的是,大部分的流言之中都认为如果不是范睢怂恿秦王稷发动这一次伐楚之战的话,那么秦国根本就不可能失败!
见鬼,难道这些愚蠢的东西不知道,其实范睢从头到尾就不希望进行这一战么?
难道这些愚蠢的家伙就不知道,范睢甚至为了这一战而不惜保举自己的死敌白起作为主将吗?
事实上在这一战之中,范睢觉得自己大部分时间里的意见都是正确的。
可正是这些正确的意见,却被秦王稷、被秦国大部分的人给完全无视了!
如果说这仅仅是些许流言,那倒也罢了,毕竟红眼病是无处不在的,从来也死不完的。
自从范睢当上相邦之后,那些攻击范睢的流言便从来都没有停止过。
范睢的心中非常的清楚,这些流言之所以是流言而没有成为现实,原因其实非常的简单,那就是秦王稷不愿意让这些流言成为现实。
在秦国,只要秦王稷不愿意发生的事情,那就一定不会发生!
所以范睢的相位虽然一直以来不知道引来了多少觊觎,但由于有秦王稷的保护,这个位置一直都是稳如泰山。
可现在不同了。
自从那天谋和归来的秦王稷极其罕见的当场怒骂了一通范睢之后,范睢就有一种感觉。
自己可能要被罢相了。
虽然说自从长平之败后,范睢的相位就一直算不上稳固,但是直到那一天,范睢才真正的产生了一种朝不保夕的危机感。
更让范睢不安的是,从洛邑回归咸阳这几天的路程之中,秦王稷甚至都没有召见过范睢一次,也没有和范睢说过哪怕一句话!
这一切的一切都加深了范睢的危机感。
为了活命,范睢其实也不是没有做过努力。
在接连数次进宫求见秦王稷遭到拒绝之后,范睢又将目光投向了秦国太子安国君赵柱。
作为太子,安国君在秦国、尤其是在秦王稷的心中有着很强的影响力,如果赵柱肯帮忙劝说秦王稷的话,这件事情很有可能还有转机。
但是让范睢无比愤怒的是,安国君赵柱却偏偏在此时此刻称病不出,拒绝了一切探访。
不用说,被拒绝的人当然也包括了范睢在内。
那么问题来了,除了安国君之外,秦国之中还有人能够在秦王稷面前保住范睢的相位么?
答案是没有。
范睢现在感觉自己就好像是一只被困在笼中的猛兽,明明看到了那黑夜之中步步逼近的森冷刀光和死神的脚步声,但却对于接下来即将发生的一切无可奈何。
逃?商鞅就是前车之鉴,在秦国严密得连住个客栈都要出示通传的制度下,逃亡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但要是不逃的话,留在咸阳之中岂不是和等死无异?
就在这个时候,范睢居然还从心腹的口中听到了这么一个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