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这副野性十足,又可怜落魄的模样,宴母只觉仿佛疼痛都落在她身上来了。她忍不住将头埋在腿上,整个身体肉眼可见地抖动着。
她啜泣数声后才手抓衣袖擦干眼泪,勉强平复情绪,再度抬起头来。面部神经与肌肉不受控制,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爱丽丝……你在废弃区受委屈了。妈妈知道你一个人在那里一定生活的很……艰难。但是现在你可以跟我们回家了……真的……”
“只要你好好的回答问题,妈妈就可以带你回家了。”她的口吻恍如哄骗婴幼儿,描绘梦幻般美好,“家里已经打扫出你的房间了。窗帘被子衣柜都是新的,是粉红色的……小爱最喜欢粉红色,你是不是也喜欢这个颜色?对了……还有布娃娃。妈妈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样的,所以各种各样的都买了……”
说着说着,她双目带上显而易见的期盼。
她忙不迭去凝视爱丽丝的眼睛,似乎意图在其中逮住一点动摇。
结果爱丽丝瞪眼,皱鼻扯嘴,摆出恶意满满的鬼脸,从牙缝里吐出一个字:“滚!”
晏母瞳孔一缩。
“biao子!”爱丽丝偏过脸来。
短短几个小时的审讯就让她双颊凹陷,面目暗淡。两瓣嘴唇在空气之中颤抖,充满脆弱感。
可她气势汹汹地破口大骂:“滚开,装模作样的biao子!爱丽丝才没有家,不需要家。你这个恶心的biao子!快滚开!”
刻薄的骂句在来回碰撞,几乎有穿过玻璃凝结成刀刃戳进亲人心窝的能力。
苍白一寸寸侵占脸庞。
晏母身体剧烈一抖,跌坐在地板上。
她凄苦地摇了摇头,双手交叠压在剧烈起伏的胸脯上,脸庞缓缓滚落一滴泪水。
“姐姐,你不要这样对妈说话啊……”
夹在二人中间的晏小爱苦苦地绷紧一张脸,小声解释:“其、其实妈妈很惦记你的。从小到大,妈买东西都是两份。一份给我,还有一份就是留给你。她一直在找你,直到——”
直到入侵电视台的小丑资料被公布后。
恍然醒悟爱丽丝是个会残杀活人的血腥小丑,晏小爱冷不丁打了一个寒颤。她看一眼终究泪流满面的母亲,咬牙继续为爱丽丝描绘光明未来,“我们是来带你回家的。真的。只要你接受审判,我们就可以一起回家了。以后我们一家四个人会很好的!”
“回家?”爱丽丝嘴角抽动,尾音高抬,语气别扭。
“回家啊。”晏小爱误以为爱丽丝被说动,双眼一亮,再接再厉鼓动,“姐姐,跟我们一起回家吧。爸爸也在——“
然而爱丽丝咯咯笑,没头没尾哼起奇怪的调,连说带唱地念叨起来。
一个两个三个高等狗
四个五个六个贱biao子
七个八个恶心的丑八怪
一起手拉手挂床头
一个眼睛捣成泥巴玩;
一个耳朵喂给宠物吃;
一个嘴巴缝成一条线;
一个脑浆舀出解口渴;
还剩五个布娃娃。
一把电锯插上了插头;
一盒针线拆开了包装;
一副碗筷摆到了饭桌;
还剩两个是家人,
她们身体还没扒皮肉,
爱丽丝陪她们一起玩。
一片落针可闻的寂静下,血腥的台词与诡异的兴奋表情相互作用,酝酿出惊悚气氛。
晏母与晏小爱大惊失色,楞楞地张大嘴巴。
“爱丽丝……”
晏母不可置信地叫道:“爱丽丝……”
晏小爱吞咽下一口口水,咬住下唇,顶龙卷风一般倔强地走近两步。
她伸出的手在半空中犹豫不决地停滞数秒,最终贴上去。
如果没有这层强硬的玻璃,或许她的手会天真地捧起爱丽丝的脸。
爱丽丝的眼睛一点一点瞪大,活像是有支架在竭力撑开她的眼眶形状,连眼珠子差点掉落下来。
“姐……”晏小爱干巴巴扯嘴角笑,隐隐约约的梨涡显露出温室里成长出来的人物才有的可爱与天真。
“小爱……”宴母欲言又止。
宴小爱扭头与宴母对上一眼,旋即直直凝视爱丽丝的瞳仁。她的目光又柔软又友善,仿佛把她当作一朵花一颗星星来看待,充满包容心。
这也常常是不谙世事或历经艰辛的人才拥有的眼神。
“姐姐……跟我们回家去吧,好不好?”她尽量放轻声音,像温水一样无所畏惧地拥抱熊熊燃烧的烈火。
第一个不怕她的人。
——这个和她长得一模一样,又完全不一样的人为什么这么奇怪?
——为什么不怕她?
——口口声声说什么家人什么回家?
——爱丽丝没有家。
爱丽丝呆愣一下,头颅犹如僵硬的机器人卡壳,一寸一寸慢吞吞地摆动。
她摇头,反复地摇头,以一种恨不得把头颅甩开来的气势拼命摇头。
“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