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一 婚者未必昏

形骸小声道:“这两位叔叔倒没你说的那般不堪,看来可靠敦厚。”

玫瑰笑道:“是啊,我早先来岛上是见过他们一回,可比眼下浑多了。”

形骸忙“嘘”了一声,道:“别让他俩听到了。”

玫瑰叹道:“你就是瞎担心,咱们是夸他们改邪归正,改头换面呢。”说到此处,蓦然连声轻笑。

形骸奇道:“又有何事这般好笑?”

玫瑰频频眨眼,捂住嘴唇,似有些难以启齿,凝神半晌,才道:“那次,我听说这二人住处,一大早就去拜访,结果推开屋门一瞧,这两人各自躺在床上,搂着个光溜溜的姑娘,屋子里满是酒气,睡得像死猪一般。”

形骸道:“这两人非被你吓死不可。”

玫瑰嗔道:“我才被吓了一跳,上去就踹两人屁股,把这两人踹得鸡飞蛋打”说到此处,笑开了花,脸已红成了大苹果。

形骸暗忖:“鸡飞蛋打,果然不错。”叹道:“师妹,都说了非礼勿视,非礼勿听,你这哪儿是大家闺秀所为?那‘吓了一跳’四字,更是无从说起。”

玫瑰低声道:“轻点儿,轻点儿,他们不知道是我干的,我踹完人就溜走了。”

形骸也不禁莞尔。

玫瑰又道:“所以啊,你下回也给我小心点儿,你我定亲之后,若本姑娘回到家中,瞧见你床上躺着个姑娘,可就不是鸡飞蛋打那么简单啦。”

形骸忙道:“师妹何出此言?本人清心寡欲,古今罕有。莫说定亲之后,就算定亲之前,我这床也绝不容女子沾躺。”

玫瑰心想:“偏偏本姑娘已经尿过了。”娇叱道:“你说的在好听也没用,我半年后回天兵派,可也管不了你,但我在此定会布下重重眼线,替我通风报信。”

形骸道:“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在下本就一尘不染,你眼线再多也无用。”

玫瑰笑了笑,道:“什么叫一尘不染?你还是离那位裴若师姐、费兰曲师姐远些为好。”

形骸吃了一惊,心道:“她消息果然灵通,不错,不错,我已是有妇之夫,从此以后,一言一行,更当慎重。”

沿山路行了数个时辰,渐入深山,但见青山连绵,翠叶漫天,薄雾散开,殿阁隐现。那宫殿迎风望天,临谷瞰渊,金窗而紫柱,屋檐如雄鹰振翅,甚是雄伟壮观,富丽堂皇。

临近日暮,空中层云如血,为这宫殿染上黯淡的血色,形骸遥遥望去,只觉得有些不安。他心想:“你这是去幽羽居与玫瑰定亲,不是去春天崖斗盗火徒,为何怕成这幅模样?嗯,书上说,婚者,女令至昏,方而成亲。若是神智清醒,还是莫要成婚为妙。古人之言,虽难言对错,却也不得不防。”心中乱糟糟的,仿佛又站在了那门中仙之前,等待审判降临。

形骸心下暗叫:“玫瑰以为这是玩闹么?怎能如此轻率答应?”

玫瑰见众人皆望向自己,面如朝霞,对孟轻呓道:“祖仙姐姐,我错啦,不该偷偷摸摸”

孟轻呓笑道:“好机灵的丫头,你可满意了么?”

玫瑰心想:“我不可太兴奋,以免丢藏家的脸,却也不可若无其事,以免惹公主生气。”于是敛容躬身,大大方方说道:“与行海结缘,确是我所愿,既然祖仙姐姐也已许诺,玫瑰心满意足,此生无憾。”

形骸闻言,霎时一股暖流涌遍心窝,心想:“玫瑰当真愿做我妻子?我这般古怪人物,她到底看中我哪点好?莫非她是瞧我可怜,起了怜悯之情?若真是如此,我该如何报答她?”他此前已有过两段“情缘”,一段是息香,一段是安佳,结局皆不圆满,他由此于情事本看得极淡,如今又遇上这等好事,实不知该如何处置。

孟轻呓也道:“小丫头,我家行海若真娶了你,也是心满意足,此生无憾。不过他已欢喜的傻了,说不出这等话来。”

形骸忙想开口,可突然风门、灵台上一麻,只能张嘴,不能发声,他心知定是孟轻呓点了自己的穴,暗道:“祖先姐姐怕我说出蠢话来,惹恼玫瑰?我形骸一贯谨言慎行,出口成章,她有什么不放心的?”

玫瑰嗔道:“他一贯傻里傻气的,不过我也挺欢喜嗯,不算讨厌。”

孟轻呓点了点头,遂离了两人,众人忙向她恭贺道喜,孟轻呓笑着答谢,但总是一句话将人打发。众人畏她权势,知她喜怒难测,不敢巴结奉承。

玫瑰面对形骸,忽然极为害羞,道:“师兄,我先走了,不然祖仙姐姐可要骂我啦。”

形骸道:“她很看中你,怎会”话音未落,玫瑰已匆匆跑远。

蟠桃会后临近天结之时,四十天内海法神道教并无课业,众弟子可留在门中苦读修行,亦可随岛上门派外出历练,师长不再管束。天结是年末,据传天上神仙也都赋闲在家,无所事事,世间灵气活泼,元灵小妖可逍遥放肆。

声形岛是龙脉汇聚之地,本就灵气浓厚,到这段时日,更是乱作一团,魑魅魍魉、妖魔鬼怪,现于各处,危害百姓,海法神道教与其附庸门派恰好趁此时机捉妖降魔,大显身手,收取佣金,赚的盆满钵满,不过却也忙的不可开交。门中弟子大多随师门、随别派出门远行,穹隆六塔变得冷冷清清,只余下不足二十人。

形骸与玫瑰定亲之后,倒也相处如常,依旧早上相见,至晚间分开。玫瑰偶尔提及此事,显露羞涩,立即岔开话题,不愿多谈,只与形骸探讨天脉法则,冥想仙法,渐渐悟得新奇手段。

形骸见她忸忸怩怩,优柔寡断的模样,暗想:“她怎地变得与我一样了?莫非是近墨者黑,被我带坏了么?”殊不知此既是少女与生俱来的拘谨,也是龙国新娘间不成文的规矩,所谓“提亲不见面,见面不提亲”。

他与玫瑰一同去雷府探望缘会,见她安好,自也放心。缘会听说形骸定亲之事,奇道:“爹爹,她今后就是我妈妈了么?”

玫瑰奇道:“小缘会,你怎地叫他爹爹?”

形骸这才说出在西海救了缘会之事,这小姑娘虽仅比他小四岁,却执意私下如此称呼。玫瑰本就有些离经叛道,倾向邪奇,闻言反而高兴,笑道:“乖女儿,半点不错,你今后就叫我娘亲好了。”

缘会道:“爹爹,娘亲,我看你二人这般美满,好替你二人开心。”

玫瑰心细,听缘会语气略有停顿,问道:“乖女儿,你有什么心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