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着自己的过往,沿着自己一人在时光长河中留下的痕迹,年轻的荣光者逆流而上。
一幅幅画面在眼前晃过。
一段段过往在心头淌过。
在没有时间概念的时光长河之中,艾米·尤利塞斯恰到好处的停下脚步,以指尖轻戳漂浮在眼前的时光碎片。
然后,意识就此歪曲——
以第三视角,荣光者漂浮在营帐之内。
正如韦伯斯特他们所说的那样,营帐内除了昏迷不醒的他之外空无一人。
而此时,无颜之月假面依然被好好的戴在脸上,他显露在外的形象,依然是栗发蓝眸的“犹大”。
会是谁……摘下了他的面具,获悉了他的身份?
他由衷的感到好奇,但才刚刚生出没多久的好奇,却在下一刻被一股顺着脊梁骨末端一直延伸到脑髓的刺骨寒意所粉碎。
他看到了——
“他”睁开了眼睛。
湛蓝色的,寒冷如同传说中的不死者眼眶中象征着死亡的幽蓝之火的眸子张开,幽幽的注视着他所在的方向,幽幽的注视着他。
目光有若实质。
视线仿佛洞穿了过去与未来,又仿佛洞穿了真实与虚幻。
年轻的荣光者感觉自身就像不着一缕处在现世迦南的严寒风雪之中,感觉自己从上到下,从里到外被看了个通透。
思维在巨大的恐惧之下被停滞、被冻结。
大脑几乎无法运转。
他只是呆呆的看着,看着病榻上的“他”动作。
只见“那个男人”——不,应该是“那个存在”收回目光,视线在门外稍作停驻,脸上流露出一种混杂了多种情绪的复杂神情,随后轻轻摘下了面具。
“到此为止了。”
“他”明明没有开口,声音却自然而然的在艾米的耳畔响起。
而后——
世界轰然破碎。
与之一道破碎的,是荣光者的梦境。
在现实世界中,艾米·尤利塞斯睁开了眼,目光空洞的、一脸难以置信的注视着眼前的空无一物之处。
在他记忆的最后,在那段已经成为过往的时光之中,他所看见的最后——
有一根纯白无瑕的羽毛在窗外飘落。
与科兹莫一行人一番寒暄后,年轻的荣光者总算理清了他昏迷前后发生的事。
——一如他在时光长河中所见的那般,他昏厥的非常突然,七窍流血的样子将同行者吓了个够呛。
然后,初步判定是遭到了精神污染,有必要进行隔离观察。
只是没等事情真正恶化到这一境地,他便先一步醒了过来——虽然相应的审查依然必不可少,但这至少杜绝了最坏可能的发生。
唯独让他感到意外的是,在旁敲侧击之下,他从韦伯斯特口中获悉,他昏迷的时长其实远远低于预期,只有不过数个小时——而在这期间,除了他们以及负责急救的那位拥有医疗能力的持剑者外,并没有其他人曾进入过他的营帐。
那么……问题来了。
摘下他面具的人,会是谁?
在谈性正佳时,年轻的荣光者没有时间去思考这个问题,但随着伙伴们的离去,这间不算大的营帐再一次归于冷清,他终于有少许的余暇,能将那多少有些凌乱的思绪好好整理一番。
首先,必须明确一点,导致他暴露的原因,并不重要。
——至少在短期之内,这不是需要在意的事情。
就算知道了他被谁摘下了面具,就算知道了他到底因何露出了马脚,但被发现了就是被发现了,这已成为无可更易的事实,无论再如何深究,也无法改变他糟糕的处境,对当下产生实质性的影响。
所以,怎么做成为了关键。
是趁远征军的高层尚未反应过来,打个情报传递上的时间差,偷偷溜走?还是主动找到远征军的高层进行忏悔,将嘉苏与骰子屋的情报反手卖个好价钱?
这两个念头才刚刚生出,便惨遭否决。
偷偷溜走——在至深之夜的深处,缺乏准备的个人若是选择了这条道路,最终只会被广袤无垠的黑暗彻底吞没,除了那扭曲的形体以及彻底崩坏的意志外,什么都不会剩下。
至于出卖嘉苏。
最后导致的结果很有可能还会比迷失在至深之夜更糟——他可不认为以情报组织自居的骰子屋创始人,会对可能存在的情报泄露没有哪怕一点的反制手段,若是真的反手将骰子屋的消息卖给了教团,他怀疑他当天晚上就会被噩梦吞没——梦境的连通可不仅仅是单行道,这不止意味着他可以借此暂住在嘉苏的世界,更意味着……嘉苏也能通过此入侵他的梦境,乃至精神,乃至意志。
毫无疑问,这两种方法都不可取。
也正因此,艾米·尤利塞斯到最后,也只能选择一种不是办法的办法。
——静观其变。
或者叫见招拆招更好?他低垂着眉眼,想到,等待着远征军高层传递来的回馈。
但什么都没有。
一直等了大半天,一直等到那位之前素未谋面的、掌握了治愈之力的持剑者为他进行复查,也没有等到那些位预料中的不速之客。
这就有点奇怪了。
不、或许不止有点——
远征军的行政效率可一点也不慢,更别说涉及到情报外泄这种机要之事的大事件,那些自战场搏杀而出的大持剑者们肯定不敢有丝毫的懈怠,定会以最快的速度将之处理完毕。
只是一直等到队伍启程,他不得不离开营帐,跟随着队伍一道远行,都未能得见处理此类事件的专员。
——如怒涛前的大海一般,空气静谧的有些可怕。
以至于艾米·尤利塞斯罕见的有些焦躁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