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歌离开接待室时,看见那个男秘书在一脸沮丧地收拾办公用品。
“牧先生,”男秘书叫住牧歌,语气又恨又怕:“我被调到陆军服役,是不是有你的一份‘功劳’?”
“有这事吗?”牧歌转身,歪头回忆,然后如梦初醒:“我的确跟张常务推荐过你,我提到孙秘书非常优秀,应该下放基层锻炼几年,考虑进一步提拔。”然后牧歌走过去,拍呆若木鸡的孙秘书:“我会好好折磨你,让你脱胎换骨的。不必谢我。”
孙秘书宛如五雷轰顶。他没想到,牧歌竟然可以用这样随意的语气向张常务作人事推荐,而且很明显得到了高度重视。他意识到自己踢到铁板了。
“您为什么要这样做!!”孙秘书委屈地喊。他敢怒不敢言。
“我扪心自问,发现答案只有一个,”牧歌露出迷人的笑容,“那就是这么做很有意思。”
孙秘书毛骨悚然。他觉得牧歌的笑容耐人寻味。
“牧先生,我错了,陆军不是蠢货,请您把我调回公司线吧。”孙秘书服软了。他试图亡羊补牢。
“你叫什么名?”牧歌问。
“孙嘉翼。”孙秘书急忙写出名字。
“你知道吗,只有登顶的冒险者,才有资格评价山峰;”牧歌拍着孙嘉翼的肩,“因为你辱骂陆军是蠢货,所以我邀请你到陆军前线体验生活。你会惊讶地发现,你连‘蠢货’都不如。”他说完就走了。
孙嘉翼石化了。直到牧歌停止微笑,孙嘉翼才能看到牧歌的怒火有多旺盛。
牧歌休息了一夜,恢复了精力,3082光尘回满,从炎夏收集的三卷蓝绫、半卷业绫已经得到稳定收容,他准备好让何友德大吃一惊了。
他摸出那枚日隐项链,学着殊娜的手法启动项链,发现镜子里的自己慢慢隐形了。他来回走动两圈,发现除了地毯的足印外,自己的光学欺骗效果几乎完美,可见张灵羽的鬼斧神工。他掐秒计算了下,隐形的光尘消耗是50秒,他耗尽全部光尘也只能坚持60秒,虽然能耗巨大,但是瑕不掩瑜。
他拾起手机,发现信箱空空如也,黎姿并没有主动联系他。也许是黎姿太骄傲,也许是牧歌太渺小,总之……洗洗睡吧。
牧歌发着呆,忽然手机在手里震。他一瞧,竟然是黎姿来电。
他的心瞬间复活,激烈地跳动,让他必须花点时间镇定下来,才能不动声色地接听电话:“黎姿,下班啦?”
“牧歌!你吃晚饭了吗?”黎姿的声音欢快无比,洗涤了牧歌的心。
“还没有。”牧歌撒谎。
果然,黎姿发出歌儿般的笑声,捂着音量嚷道:“到面馆等我!马上。”
她的语气斩钉截铁,不容挑战。
“好。”牧歌跟黎姿约了时间。他如约来到面馆外面,隔着蒙霜的橱窗,看见黎姿穿制服的背影。她的长发披在肩上,整齐如裁,一枚蝴蝶结点缀了她的美。
牧歌一看到黎姿,就想起有金主买自己的脑袋,他明明耿耿于怀,又不愿向黎姿发火,只想维持貌合神离的和平。所以他掀帘子走进去的时候,显得心事重重。
“牛肉面两碗!梅汤两盅!”老板热情地嚷完,就知情识趣地躲进厨房里去了。
屋里本来很冷。黎姿扭头看牧歌,莞尔一笑,顿时春暖花开。她注视牧歌坐下,优雅地支颊逗他:“猜猜今天的常务会议说了什么?”
“无非是动员基层,催促后勤,登记造帐。明天就出征了。”牧歌低头往碗里大量孱辣椒。一想到自己因为接近黎姿就被买凶,他的自尊就刺痛。他假装对辣椒发生浓厚兴趣,一直盯着看。
“不——是!”黎姿得意地翻白眼,不依不饶地命令:“再猜!”
牧歌不想听她的命令了。他皱着眉说:“猜不到了。”
黎姿的兴致被冷水浇灭,可是她没察觉到牧歌的心事,所以竟然可爱地对他撒娇:“你好没趣哦。”这声音婉转得像歌儿,她凝望牧歌时竟然撅起嘴来,引诱他的甜言蜜语。
牧歌心里窜起无名火,心想真是对不起,我把幽默感都遗落在鬼门关了。他耸肩道:“对不起。”
用业绫治愈伤口以后,牧歌变得更容易生气。
黎姿察言观色,终于看出端倪。她放下筷子,将精致的梅汤小盅推到牧歌面前,歪头打量他:“你——你生气啦?我好像没得罪你吧?”
“还好。”牧歌不肯承认自己是暴躁易怒的人,“你刚才想说什么?”
“先喝点梅汤,不要呛到哦。”她竟然愿意亲手给他斟一小碗,然后美孜孜地凝视他:“谭华错过了最后的归队日期,舰队常务研究决定予以停职反省处分,并且进行了职位变动。猜猜谁代替谭华指挥前锋营?”
“呃,我猜是……你?”牧歌打量一脸得意的黎姿。
“是的!我偷偷跟郑玄请缨,他果然拗不过我。”黎姿抬起下巴,仿佛在说“快夸我”,得意忘形的模样格外俏皮。
牧歌思索道:“你是军团长职阶,肯定代替谭华担任平叛军副指挥使。这样一来,何友德该慌了。”
黎姿噗嗤笑道:“你猜得好准!何友德顿时不愿意履行赌约了,他到处求人修改决议,希望把你留在基地待命,这样就能让你们的赌约不攻自破。”
何友德的必胜信心,来自于正副指挥使袁华和谭华。现在副指挥使变成了黎姿,他的信心肯定大打折扣。最重要的是,何友德对谭华的死一清二楚,又害怕不打自招,所以方寸大乱。
“他的特权也得有个限度,不可能直接踢我出编制的,至少也要征求我的意见吧。”牧歌淡定地喝梅汤。
黎姿眉飞色舞地说:“他竟然来求我投赞成票!哈哈哈,我对他说了脏话——你该看看他当时的表情,他好像不相信我会对他说‘滚’字,一脸惊愕的表情!”
牧歌郑重地说:“他应该害怕,害怕是小人的特质,就算我放过他,他也绝不会放过我。小人喜欢落井下石,因为他们害怕被报复。”
黎姿看见牧歌把饮料握得波纹乱颤。
“你要跟他不死不休?”黎姿皱起眉头,轻轻摇头:“你树敌太多啦。我一直想给你一个忠告:挡人财路等于杀人父母。你总是试图证明自己比别人优秀,这样不好。”
“为什么不好?”牧歌问。
“因为你确实更优秀。”黎姿诚恳地说。然后她咬着嘴唇,思考措辞:“我可能词不达意……我见过规模巨大的门阀倾轧,学到一条真理:不要碰别人的蛋糕。你这种人,太过于咄咄相逼,一定会四面楚歌。”
牧歌故意惊讶道:“你太高看我了吧,据我所知,我这种人在历史上通常属于受害者和食物。我没有拿他们的蛋糕,在他们眼里,我才是蛋糕!”
黎姿恼火地争辩:“你也太偏激了吧,如果你遵守分蛋糕的规矩,谁会来针对你?”
牧歌耸肩一笑,仿佛在嘲笑女人的天真,这种不屑辩解的神态让黎姿格外恼火。她严肃地竖起食指:“不要吊儿郎当。我很讨厌吊儿郎当。”
牧歌心里的无名火又窜起来,舔得天高。他又露出那种代表怒意的笑容,看着黎姿说:“抱歉我不能像你那样优雅地活着。反正没有人买你的脑袋。”
“哼,谁会买你的脑袋?”黎姿觉得他在胡言乱语。
“太巧了,我刚好知道一个买主,”牧歌的脸都在微微抽搐,嘴巴像离开了身体在说话:“他的名字叫黎昏。”
黎姿睁大眼睛盯牧歌,冷场了半天,她才难以置信地重复一遍:“你说谁?”
“黎昏。”事已至此,牧歌宁可开诚布公。他受不了貌合神离的恩爱。
“不可能。”黎姿斩钉截铁地说,然后郑重地追问:“你怎么知道?会不会是你搞错了?”
牧歌嗤笑道:“我就知道你是这个反应。”他仰在椅子里摸下巴,黎姿则按捺火气,严肃地追问:“你总有情报来源吧?我陪你一起查,看看是哪里出了错,或者干脆是你听错了。”
“抱歉,证据确凿,金主的名字是谭华死之前透露的,我听得很清楚。”牧歌憎恨黎姿的武断,所以盯着黎姿说:“而且,你凭什么那么自信?我就那么不靠谱吗?”
黎姿也被牧歌的态度激怒了,甚至忘了关注“谭华死之前”这个重点信息。她气得俏脸发白,薄唇哆嗦一阵,才一字一句地反驳:“你想知道我为什么这么自信?好,我告诉你。我父亲从来不跟基层打交道,他连军团长的名字都懒得记。谭华这种渣滓,连跟我父亲联系的资格都没有。他根本就属于上流圈之外的旁支末流!”
牧歌险些气炸了。他赶紧喝一口梅汤清火。
“不吵了,没法聊。”牧歌摇头搅拌面条,挂免战牌。
“不聊了吗?就算以后一想到这件事就会互相埋怨,那也没关系吗?”黎姿却不依不饶,非要说清楚。
牧歌仿佛屏蔽了黎姿的声音,在那里抱着头咕哝:“我就知道会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