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歌痛得仰头,头发甩出一圈汗水,溅了谭华一脸。
“死之前给我好好道歉啊!”谭华已经歇斯底里了,他不惜旋转金棘,在这无人知晓的斗室里,用骇人听闻的酷刑折磨他的宿敌。
少顷,牧歌从剧痛导致的短暂休克中清醒过来,喘息匀称以后,他忽然笑了,竟然亲切地反问:“谭华,我可以用道谢来代替道歉吗?”
“?!”谭华再次愕然。
墨丘怒吼:“谭华!打断仪式!”
谭华咆哮回去:“没看见我正忙吗!”
忽然,牧歌的右臂开始用力,攥牢血淋淋的金棘。他一边痛得不由自主地抽搐,一边低头发出愉快的“咯咯”笑声,甚至令谭华都毛骨悚然:“谢谢你惩罚了那个无情的我啊……我承认,我肤浅,我势利,我沉迷权力,我贪功恋势——当我抱着那具柔软尸体的时候,我就认清了我的本质,我憎恨自己漠视了她,我憎恨自己害死了她,我恨不得接受万剑穿心的惩罚——谢谢你,谭华,你的金棘缓解了我的痛苦,而你的出现更是解放了我的内疚,原来害死潇的是你、不是我。我终于可以直视真实的自己了。谢谢你那么耿直地露出了禽兽面目,谭华。”
谭华呆一下,心里正在翻江倒海,突然“嘎嘣”一声,牧歌缓缓加力的右手,竟然捏断了洞穿肺叶的金棘。
墨丘试图全力打断仪式,根本无暇他顾,能帮谭华的,也就只有一声及时的警告:“谭华!当心他的第七刀!撑住,我快要成功了……”
“?!我撑住?”谭华根本不像墨丘那样注意细节。虽然牧歌徒手捏断金棘,令人啧啧称奇,但是谭华光尘充裕,金棘有的是,后退一步,再造一支就是了。
事实上,谭华也是这么做的。他横起金棘,挡住牧歌那回光返照的进攻,正准备反戈一击、处决牧歌时,突然看见牧歌的身上重叠着一个镜像——就好像醉鬼看人有重影一样。
“这是……现实叠加?太阳王的御前守卫不是被全歼了吗?牧歌怎么可能拥有这种能力……”在左臂飞上天空的时候,谭华还在翻来覆去地想这些问题。黄蕉和戴路虽然在死前目睹了“现实叠加”现象,但是谭华不像墨丘那样注意细节,所以掉以轻心,走上了黄蕉的老路。
理论上谭华不该懒到犯下同样的错误,可是懒惰恰恰是谭华身上的闪光点——如果万神殿庞大的官僚体系没有被懒惰和低效所制约,那么黎阀、吴阀、张阀、郑阀……统统都要接受反垄断制裁了,那才叫天昏地暗日月无光呢。
直到断臂的剧痛传来,谭华都没有检讨过自己的缺点。在万神殿的宣传里,懒不是缺点,穷才是原罪。
牧歌纹丝不动,披风在翻滚飞扬,披风下涌出湛蓝的膜,形成一道韧性极强的屏障,弹性十足地兜住了谭华那卑鄙的光剑——谭华看见自己的剑刃悬停在牧歌的背心上颤抖,却像戳凹皮球,再难寸进,分分钟要被无与伦比的弹力逼退。
“怎么回事!!这蓝色的鬼东西……”谭华的头发被狂风卷得乱飞,声嘶力竭地喊。
“这是……蓝绫!!牧歌用的是牧神的力量!”墨丘猜都猜出大概了,惊叹谭华的迟钝,只好冲上去:“我来帮你!”
墨丘知道,不是牧歌死,就是他俩亡。相反,如果他俩活下去,把牧歌拥有蓝绫的事情告知吴阀,恐怕奖金会翻倍。
牧歌的蓝绫外壳终于抵不住两名武神的力量,像肥皂泡一样应声而破。可牧歌依旧无动于衷,源源不断地将光尘输送给棺材。
墨丘收手喘息,而谭华奋起再战之力,再凝光刀,怒吼举起,咆哮着劈在牧歌厚重的肩甲上。
夺目的火星迸溅四射,澎湃的光压将牧歌生生按在地上。牧歌半跪于地,仪式戛然而止。
诡异的是,九颗神明的头颅依旧围着棺材旋转,宛如被俘获的卫星绕着太阳运行。
墨丘睁圆了眼睛。他想起了死冬帝国的传统——凡人的国王全都被做成干尸,陈列在过道的神龛里,因为这些干尸将在血神苏醒那天复活,成为第一批光荣的奴仆。
而这尊独一无二的黄金棺材,正是为血神准备的。在凡人献祭足够多的心脏和鲜血以后,血神的转世会在特定的时刻躺进这尊棺材,接受杀戮之力的浇灌。
当新生的血神从金棺中坐起,太阳将永不熄灭,生灵将迎来无尽的折磨,只有那些提前为了血神的诞生作出过贡献的奴仆,才能在恩赐中得到永生。
墨丘曾经嘲笑这个自相矛盾的神学理论,因为它创造了一个怪圈:如果不想受到折磨,生灵们就要努力帮助血神降临世间;而血神降临世间,目的是让生灵受到折磨。接触到这个理论的人,心智失常的不在少数。
现在,墨丘笑不起来了,因为根据他对情报的嗅觉,他猜到了“血神理论”和“业绫研究”的相似点:1,都有强大力量被收容在特定空间;2,都需要一名研究员躺进密闭舱室,来承受力量的灌注;3,一旦成功,杀戮将永不停歇,力量将无穷无尽,生灵将受到折磨,前提是有东西从棺材里坐了起来。
“牧歌,你疯了……你不知道自己在坚持什么,你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墨丘瞠目结舌地喃喃。
谭华不管不顾,只想杀牧歌。他总算知道为什么自己砍不透牧歌的肩膀了,因为牧歌半跪时,一对金光四射的气刀露出它的轮廓——牧歌中断了仪式,出刀格挡了谭华的一击。
“谭华!别跟牧歌纠缠,快打断仪式!”墨尘疯狂轰击金棺,却孤掌难鸣。结果谭华不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