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转身一想:谈判这么大的事儿,况且又在京城,天子脚下,若没有皇帝的允许,谁人敢有这么大的胆子?
至少,朱厚熜是默许的。
“默大哥,你那个在兵部的亲戚,有没有说谈判的结果,到底是什么?朝廷是否答应了鞑靼的请求?”。
仲逸心中再明白不过:单凭这个钦差正使的由头,并不能说明什么:有副使就有正使,副使可谈的,正使同样可谈。
当务之急,是要弄清:谈的结果如何?
若既无有损大明之威,无论谁出面谈判,都已不重要了。
况且,有了昨晚师兄那场出其不意的进攻,想必谈判的结果自然不会有损大明之威,更不会让鞑靼得到什么好处。
“是什么结果?小的就不知道了,或许兵部那些人也不得而知”,程默似乎对另外一件事很感兴趣:“不过,大家对仲大人那日的强势与铁腕,颇为赞许,众人都是这么说”。
“有人甚至说翰林院的仲大人,可抵得上千军万马”,程默脸上简直乐开了花儿:“小的跟着仲翰林,听他们这么一说,都觉得自己脸上有光了”。
“仲翰林,那日,你到底是怎么谈的,快讲于我听”。
原来是这样。
看来昨晚的谈判,定有蹊跷之处。
否则,众人所议论的,就不只是自己才谈判之事了。
程默眼神满是期待,仲逸也只得向他讲述一番了。
“其实,并非什么雄辩之才,更非铁齿铜牙。
默大哥,你记住,真正的谈判,务必要有强大的实力做后盾”。
仲逸望着程默,一本正经道:“而对我来说,大明亿万子民、圣上天威所在,还有阵前勇猛的将士们,就是最大的后盾”。
“原来是这样?小的从未听过,还真以为是:三寸不烂之舌可抵千军万马呢”。
程默听的入神,频频点头中。
……
“鞑靼撤军了,鞑靼撤军,京城终于解危、解围啦”。
鞑靼撤军的消息很快传开,众人一片欢呼,连日以来的恐慌与阴霾,在此刻一扫而尽。
拨开云雾见晴日,难得的好日子。
“店家,烧鸡烧鹅卤水鸭,好酒一壶,小菜儿、随便上”。
“小二,定间上好的包房,小爷我要宴请客人”。
城中酒楼、客栈再次爆满:如此大喜之事,订桌酒席、痛饮几杯,自然是再正常不过了。
对于店铺的东家、掌柜来说,人多便是银子多,还有什么拒绝的理由呢?
“好好好,请请请,各位客官切勿着急,都有,都有……”。
一派往日热闹的情形,再现。
城外朝廷守军正忙于应付鞑靼退兵,当将士们来到敌军驻军大营之后才发现:刚刚离去的兵马数量,远不及鞑靼之前的兵力。
众人诧异:莫非?之前,鞑靼已将主力撤走?
若果真如此,留在城外的这些敌军,便是用来牵制朝廷大军的‘疑兵’而已。
阿帖木尔作为鞑靼主将之一,他亲自留在军中,正是让朝廷大军确信:鞑靼的主力并未撤走。
至于俺答汗,估计鞑靼军中也有不少人:不知他真正的去向。
果真想的远,连退路都想好了。
“若敌军主力提前撤走,他们会走哪个方向呢?”,身为平虏将军的仇鸾,虽不深兵法之道。但这个问题,还是能想到的。
“将军,不管鞑靼主力是何时撤走,也不管他们从何处所撤”。
一名指挥佥事向仇鸾建议:“而敌军留下作为疑兵的这些兵马还未走远,若我们此刻追上去,定能杀他个片甲不留”。
“既然鞑靼主力已撤,留作殿后的疑兵必定人数不多,我们以精兵追之,必能大获全胜”。
末了,他刻意向仇鸾奉承道:“到时,我们向朝廷再上捷报,必是大功一件,将军飞黄腾达、荣华富贵……”。
片刻之后,朝廷大军纷纷而出。
次日清晨,仲逸早早来到朝中。
近日以来,他不用去翰林院当值,在朝中专司鞑靼此次直逼京城一事的始末。
“师兄果真勇猛,昨晚以千余人的兵马,大闹鞑靼军营的消息很快传开,城内外传的沸沸扬扬,如今军中士气高涨,一扫之前的阴霾,正好可大干一番”。
当然,仲逸心中大喜,还有另外一个缘故:师兄此次有勇有谋,一展大明之威,更现凌云山之风。
好样的,大快人心……
谈判,不管唇枪舌剑,亦或铁齿铜牙,大多是建立在强大的实力之上,真刀真枪得来的东西,远比谈判可靠的多。
否则,再好的口才,再好的雄辩,那也失去了其原本的意义。
作为朝廷新任的钦差副使,又专司双方谈判交涉事宜,仲逸之前与魏书办的那番言论,更多是从长远之计、多方局势来看判断。
说到眼下的形势,自没有师兄昨晚的一支奇兵来的彻底、有效。
“若今日再谈一次,呵呵……”,昨日似乎意犹未尽,仲逸打算今日继续坐镇。
领了钦差的头衔,仲逸也可出入一些原本无法进出的地方。
同样,也可见到一些原本无法见到的文武之官。
“仲大人,别来无恙啊”,一声似曾听过,却又极为不友好的声音传来,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那肥硕的身段。
不用说,来人正是严嵩之子-------工部侍郎严士蕃。
“哦,对了,仲大人如今是朝廷的钦差副使,恭喜啊”,见仲逸并不理睬,严士蕃却依旧说笑一番。
“工部,就真那么闲嘛?大白天的不办差事,竟在这里说笑?”。
仲逸本就对此人没有什么好感,据他的直觉:此次皇帝朱厚熜下旨核查鞑靼兵临城下一事的始末,或许背后另有玄机。
以严氏在朝中经营多年、盘根错节的关系,难保不在此事中,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勾当。
既有严嵩的参与,势必会有严士蕃的影子。
反之亦然。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严士蕃打着他那内阁首辅老爹的幌子,来做自己不可告人之事。
既是如此,不能打草惊蛇,上次博野县之事就是一个例子:没有十足的把握与确凿的证据,是绝对动不了严氏父子的。
“哦,我倒忘了,严大人只是个工部的侍郎,上面还有尚书大人,人家才是一言九鼎的人物”。
仲逸知道严士蕃主动来搭讪,无非就是说落自己一番而已。
“仲大人此言甚是,在这一点上,正如此次朝廷委任的两位钦差一样:一位正使,一位副使”。
严士蕃笑道:“侍郎为副,副使亦然,我们都不是那个一言九鼎的人物”。
末了,他刻意指指二人:“如若不然,你我都为何如此‘闲’呢?哎……”。
“有个做阁老的老爹,再闲也无人说三道西”。
仲逸连连摇头:“下官可不行啊,昨晚朝廷大军出其不意攻打敌营,仲某还要着手准备第二次的谈判事宜,圣命难为啊”。
“严大人,仲某告辞”,仲逸实在不愿与眼前之人多说半句话。
“仲大人多虑了,这第二次谈判嘛。恐怕,就没有这个必要了吧?”,身后的严士蕃冷冷一句。
“哦?”,仲逸轻轻收住才迈出的脚步。
严士蕃缓缓走上前来:“昨晚,朝廷已派人谈判完毕,剩下的事儿,就不不劳仲大人了”。
“哦?我倒忘了,钦差副使,仲大人”。
昨晚?已经谈判完毕?他这个专司谈判的钦差副使,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原本,仲逸想大声质问一句:你算老几?朝廷的旨意,是你严士蕃说了能算的吗?
说来也怪,朝廷只任命一个钦差副使,而那个正使却一直并未公开。
如今看来,昨晚谈判之事,或许正是这位正使所为。
再看看严士蕃的表情:十有八九,这个正使,又与严氏什么纠缠不清的关系吧?
但话未出口,却被生生的咽了下去。
这是一个多么简单的道理,只要稍稍动动脑子就能看出:此事定是真的。
当然,也不是他严士蕃能决定的。
“年轻人,终究还是年轻人”,严士蕃终于出了上次在翰林院的那口恶气,心里甭提多来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