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过凌云子后,宗武将事情经过原原本本叙述一遍,而后便听师父的教诲。
凌云子并未道喜,只是用他一贯的语气说道:“这军中不同与地方衙门,功名得之易、失之更易。今日一场胜仗赢得六品百户,若是它日败下一仗,莫说降你三级,能否立在军中都不得而知”。
宗武点点头:“师父所言极是,弟子日后定当小心行事,不求每次有大赏,但求无大过”。
凌云子摇摇头:“看似大胜之象往往蕴含着大败之机,看似大败之象则未必不可反败为胜。并非让你畏首畏尾、怯步不前,成于斯而毁于斯,但既入了军营,该出手时还是要第一个冲出去的”。
宗武这才觉得师父此话另有涵义:“弟子愚钝,师父能否明示?”。
凌云子笑道:“但凡武力终不能长久,只有谋略之道方能以不变应万变。自古以来,一场大战若能取胜,往往并非一人之策、亦非一人可为,而一场败仗却可因一人之故而毁于一旦”。
末了,凌云子补充道:“一条铁索,环环相扣可用之,一环之损毁全局:一个送信的小卒走漏了消息、一个守城的将领喝酒误事、一个忧郁不决的将军贻误战机,这些都会导致全军大败。这种情况下,总有无辜者跟着被问罪、甚至斩首”。
宗武心中一怔,急忙上前道:“弟子明白了,师父所说的谋略之道便是通盘布局、环环相扣,谋全局而驾一域,决大战而不损一环”。
凌云子微微点点头,轻轻捋捋胡须:“全局与大战还不是你目前所能驾驭的,否则会招来他人猜忌,这亦是谋略,它无处不在、无事不为,你慢慢悟去吧”。
仲启从上次校场比武之后改名为宗武,再到后来的剿倭之战,他一直都以武力当先,谋略为后,甚至于先动而后谋,甚至于不谋,这才让他有了重武而轻谋的想法。
而这一点,仲逸与他的师兄恰恰相反:校场比武事发后,他用一只小蓝翡翠鸟,让都督府的张和放弃了对宗武的追究,同时最后给了双方一个台阶下,事情也就这样解决了。
而这次找寻倭贼主力,别人将重点放在兵力部署与大肆搜查中时,仲逸所用的正是山中的泉水,以倭贼要长居而必要饮水,而饮水必要在水源附近取水为突破。
当然,仲逸也有他的武力:校场比武中,对付张和时,用自己的轻功连夜抓回小蓝鸟。而在剿倭时,抢在林啸义大军前灭了刺探情报的倭贼。
毋庸置疑,仲逸所用的是:谋略当先,武力为后,先谋而后动,甚至于根本不用武力。
凌云子将自己的两个弟子做了一番对比后,便对宗武道:“日后但凡大事,要多与姝儿、逸儿商议。读书、聆听圣人之言是一回事,但真做起来却是另外一回事。切记,不可轻易行事”。
山东都指挥使司,各级文武齐聚一堂,依品阶有序排开,台下站立之人衣冠整齐、神采奕奕,脸面却不约而同朝向台上,神态皆是毕恭毕敬。
台上之人体态魁梧、虎背熊腰,大眼珠、鹰钩鼻,绣绘雄狮图案的二品绯袍着装下,此人不怒自威,看上去威风凛凛、颇有气势。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前济南卫指挥使司指挥使林啸义。
数月前,莱州湾腹地一带剿灭近千名倭寇,此战既是对倭患的一个有力回击,保了一方百姓的安宁,同时也大大改变了这次卫司指挥使林啸义的命运。
山东都指挥使司(简称都司)为山东一省最高军事衙门,而这指挥使便是指挥司最高职。山东都司隶属于五军都督府之一的左军都督府,并听命于兵部,与布政司、按察司合称一省的“三司”。
林啸义世袭军职,又是武举出身,在卫司多年,虽说敢杀敢伐、一心建功,但奈何没有一个好机会,多年来也就只能在校场上训训属下,实在不行就弄个比武、骑射之类,也算不忘自己还是行伍之人。
在早年间,实在闲不住的林啸义竟弄起了剿匪,可这剿来剿去毕竟都是自己人,山匪之中该抓者有,该杀者却不能一概而论。
至于那倭贼,倒可开刀即斩,倭患近年来闹的很凶,但苦于他一个卫司所辖有限,任职以来并未在辖地遇到大规模的倭贼,自然谈不上建功一说。
而此次莱州湾腹地一带剿灭近千人的倭寇之战,恰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林啸义每每想起将那这倭寇主力围在香卯山上一阵乱箭射出时,那感觉真是太爽了。
朝廷对此事大加赞许,为了兑现之前的嘉奖令,鼓舞各级将士,硬是把林啸义从正三品提为二品。做了都司的指挥使,也算圆了他主军一方的愿望,在有的人看来这是一辈子都遥不可及的。
当初朝廷在商议此事时,还有人对此颇有微词。
都指挥使一职并非世袭,但林啸义是武举出身,反对封赏他的人对此也无话可说,只得找其他理由说事。其实反对之人无非两类:想将自己的人安排到这都司指挥使的任上,或者就是对林啸义如此升迁的一种眼红嫉妒之情吧。
而对倭寇从不犹豫的嘉靖帝却力排众议赏了林啸义,那神情分明是在对别人说:“有准,你们也去杀几百个倭贼试试啊,不是朕舍不得封赏,恐怕是你们没那个本事吧?”。
这么一较劲,林啸义便做了山东的都指挥使,而跟着他一起获赏的还有一批人,其中最为耀眼的莫过于屡建大功的------宗武。
起初,宗武只带四十人一举歼灭倭寇百余人,之后在找寻倭贼主力时虽说有仲逸的功劳,但仲逸毕竟不是卫司的人,后来林啸义干脆把这些功劳全部安在了宗武的头上。
在林啸义向朝廷上的请功折中,林宗武据首位:有勇有谋、只身冒险,可以说是后生可畏,当以表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