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岩落下剑眉,欲言又止。秦丘拔剑指天,高声道:“兄弟们分作三班,挖地百丈也要把这坟给我挖个底朝天!”
千人吼声如雷,惊得围观的百姓心肝颤个不停。
——“姑姑。”人群里,一个穿黄衫的女童扯了扯身旁女子的衣角。
那女子瞧着二十多岁,着一身青裙,发髻斜绾只戴一根青色玉簪,面容也如那青玉一样,剔透里蕴着沉郁。女子生的不算很美,也许是着青衣的缘故,在寒冬里瞧着愈发冷了些。青衣女仰看土堆上竖着的军旗,那旗子有些年头,早已经破烂不堪,在冷风里耷拉乱晃,要不仔细看,都辨不清那上面还写着个“燕”字。
女童约莫七八岁岁,梳双髻,扎黄缎,唇红齿白眸如星辰,年纪不大,可听着军士高吼也没有惧意,大眼嘻嘻看着,还不时从腰间系着的锦兜里摸出个栗子仁来吃,自己吃一颗,便也给身旁的一个年龄相仿的男童手里塞一颗,那男童一身黑色粗衣,手心里已经攥了好几颗栗子仁,腮帮子却是一动不动,俨然只拿不吃。
“姑姑。”见姑姑看旗子看得出神,女童又扯了把她的袖口,轻声道,“他们找错了...那不是...”
青衣女子沉下脸,不动声色捂住女童的嘴,将她拉出人群,那男童似乎对青衣女的举动很是不满,握着小拳头对她挥舞了几下,紧跟着也挤了出去。
“忘了我和你说过什么了?”青衣女蹲下身,拾起衣袖擦了擦女童嘴边的栗仁沫子,“出来了,就什么都不能说,任何人,都不能信。”
青衣女走出几步,又回头看了看那些憋足了劲要大干一场的褴褛军士,一手牵着一个孩子往绥城里去了。
女童小手又伸进锦兜,见带出来的栗子仁已经一个不剩,偷偷咽了下口水,男童歪头瞥见,摊开手心露出几颗快被揉烂的栗子仁。
“七崽崽,这是给你吃的。”女童喊着。
七崽摇头,挺了挺自己的肚子表示自己饱的很,可偏偏肚子不争气的咕噜叫了几声,七崽脸上也不囧,仍是固执的把掉沫子的栗子仁塞进女童锦兜里。
“七崽知道你最馋。”青衣女揉了揉两个孩子的头,“素素,进了绥城,往后姑姑不在你身边,可要懂事些。”
不等素素开口,七崽又摊开手心,另一只手狠狠捶了几下,表示要是素素犯错,自己替她受罚便是。
“七崽有几条命?”青衣女低问。
七崽张开双手,意思自己有十条命。
“人人都只有一条命。”青衣女注视着绥城巍峨的城门,数年没有出谷,绥城日益繁华,倒是来一次就变个模样了。
绥城汤团铺前,青衣女摸出几枚铜钱,俯身对七崽道:“姑姑有事要做,戌时前回来找你们,看好素素,要是饿了,就买汤团吃。”
七崽点头,两个孩子并排坐在铺子前的台阶上,七崽一手握着铜钱,一手揪着素素的衣角,素素最皮,在谷里一晃眼就不知跑哪里去了,绥城人多,七崽可不能丢了她。
“姑姑给了几文钱?”素素歪头。
七崽张开手心,一手拨弄着铜钱去数,素素噌的跳下台阶,七崽顿悟自己又被戏耍,嘴里咿呀喊了几声,素素又坐回他身边,绥城不比谷里,姑姑能放心把两个孩子留下,也是知道自己和七崽是走不远的。
天色渐暗,汤团铺的生意也好了起来,锅盖掀开香气四溢,诱得人直咽口水,素素盯着一碗碗盛起的汤团,与七崽一起往铺子里走去。
几个挖坟的军爷也挤在铺子里,张口就要一百碗,还得送去城外头,等着买汤团的人闻声吓走一大半,一百碗,得煮到半夜。
七崽低低嘶吼了几声表达着不满,军爷回头见是个没长开的男娃子,推了把道,“回家吃奶去,今儿你是吃不上团子了。”
七崽被推倒在地上,手里的铜钱也撒了一地,圆眼直瞪着推他那人,像一只发狂的狼崽子,军爷被瞪得莫名有些发渗,挥起巴掌就要扇下去,一直没吭气的素素扯住那人结实的手腕,想也不想一口咬下。
军爷叫了声,拎起素素的领口,“哪里来的泼丫头!”
“欺负个娃子算什么好汉。”铺子外,秦岩卸下满是污泥的头盔,沉重的步子不满的踩在咯吱作响的台阶上,他垂下染尘的睫,累得发暗的眼低低落下,他的声音沙哑恼火,但看向女童的眼却露出温和,“今天冬至,人人都想吃碗汤团,被你们一锅端了,旁人吃什么?还不松手?是占了理不成?”
秦岩年纪虽不大,但胆大骁勇也让人服气,见是秦岩,几人都认了怂,为首那人放下素素,给秦岩让出路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