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6.07.05 独发

九龙章 水泊渊 5451 字 10个月前

“他买得我买不得?”

华砚不想与毓秀一同做戏,犹豫半晌,就对着陶菁说一句,“君子不成人之恶,笑染何必推波助澜?过犹不及,事做过了,反倒惹人生疑。”

陶菁面上满是嘲讽,眼中的情绪却晦暗不明,“我今日势在必得,你们是走是留,我都是这个心思。”

毓秀看一眼陶菁,见他面上并无戏谑之意,心中酸涩,胃里又一阵翻江倒海,只得起身往后堂去。

才出了门,她就忍不住呕了起来。

华砚紧随毓秀之后出门,扶着她安抚道,“一局棋并非只为输赢,暂且忍让求全,也无不可。”

毓秀揉着头,低声对华砚道,“你先回去,让我一个人想一想。”

华砚不敢违逆毓秀的意思,就留她一个人在后院,顾自回堂。

杂役吆喝一声,蓝荞便回了二楼。底下纷纷叫价,才一会功夫,花魁娘子一晚的身价已经从二十两叫到了五百两。

陶菁淡然饮茶,等叫价的人少到只剩三两个,他才出声。

毓秀在满堂寂静中走回来,面上没什么表情,一双金眸却隐现凌厉之意。

华砚远远望着毓秀,不知怎的就开了口,提声叫一句,“一千两。”

一语出,众人皆惊。

争到最后,只剩陶菁与华砚攀比叫价。华砚一百两一百两的加,陶菁却一两一两的加,华砚叫一千一百两,陶菁就叫一千一百零一,华砚叫一千二,陶菁就叫一千二百零一。

转眼叫到两千三,上头敲锣的杂役在老鸨身边耳语,得老鸨示意,出声对底下的两人道,“有钱没钱,总要把银子亮出来,凭空叫价,谁知是不是儿戏。”

老鸨款款走到二人面前,陪笑道,“陶公子来捧场的这些日子,出手十分阔绰,老身倒不怕他拿不出钱来,只是二位生客……”

毓秀走到华砚身边,面色清冷如雪。

华砚看了一眼毓秀,冷颜从怀中取出四千两银票,亮给老鸨过目。

陶菁轻轻拍了两下手,从侧门走进来两个小厮,每人都捧着一个箱子。

毓秀皱起眉头,抬手扶着头。

陶菁看了一眼毓秀,微微笑道,“里头的金子各折一千两,这样的箱子外头还有几个,不管是叫两千三百零一还是九千三百零一,我都出得起,再比下去,恐怕白白便宜店家,惜墨又是何必。”

毓秀冷笑着将银票放回怀里,拉住还想再说的华砚,在他耳边小声道,“他有备而来,我们自然是争不过了,争不过就不要争。事情闹到这种地步,结果虽不尽如人意,也不算一无所获。”

华砚见毓秀眉眼间隐有失落之意,反倒被激出斗志,“现在传信回王府,吩咐他们送银子来。”

毓秀面若秋水,摇头轻笑,“他心意已决,我又何必强求。缘起缘灭,如此罢了。”

华砚默然不语,眼中却有千言万语;陶菁瞥一眼毓秀,见毓秀再不看他,他面上才有了一点波澜。

老鸨点算两千三百零一两银子,拍手叫成交。

蓝荞在叫嚷声中走下堂,当着众人的面与陶菁喝了交杯酒。

大堂里又喧哗起来,毓秀两眼发花,身子虚透,撑不住往华砚身上靠,华砚拉她的手,竟比他的手还要冷。

华砚心下大骇,把毓秀抱在怀里,用貂袍把整个人都包住了。

毓秀不是没有意识,只是犯了头痛症,疼的动也动不了。

客人们看完热闹,有的哄散了,有的竟围上来看晕倒的毓秀。

老鸨见华砚神色慌张,忙走来询问,华砚不想与她周旋,抱起人就往门口走。

蓝荞看了陶菁一眼,快步追上华砚,“贵客身子不适,公子若不嫌弃,不如将她先扶到小女房中。”

华砚一皱眉头,“她水土不服,旧疾复发,我还是先带她回去再做打算。”

蓝荞笑道,“外头风大雪冷,不宜坐轿,不如我叫他们备辆马车,铺几层暖被,二位稍作歇息再上路?”

从寻仙楼回王府用不了多少功夫,华砚关心则乱,竟觉得蓝荞说的不无道理,他看了一眼站在阶下的陶菁,犹豫半晌,还是抱着毓秀走了过去。

蓝荞想送华砚二人进房,却被几个客人拦住说话。

陶菁走上前,对蓝荞点一点头,带二人上楼,一声叹息几不可闻。

外堂喧声吵闹,房中却一片寂静,烛火昏暗,像被人刻意灭掉几盏。

毓秀躺在床上,手脚回暖,华砚坐在床边喂她吃粥。

陶菁在桌前自斟自饮;蓝荞送客回房,走到他身边小声说了几句话;陶菁勾唇一笑,倾身与她私语;远远看去,二人倒十分亲密和睦。

毓秀进了暖食,渐渐恢复一点力气,就撑着身子下床,对蓝荞道谢,“有劳姑娘照拂。”

蓝荞惶惶回拜,“尊上言重了。”

毓秀愣了一愣,又马上恢复笑容。

华砚心中大石落定,一边帮毓秀披上貂袍,一边对蓝荞道,“不敢再叨扰,就此告辞,来日再登门拜谢。”

毓秀走到门口,转身对蓝荞道,“彼时多有得罪,姑娘不要放在心上。”

蓝荞受宠若惊,几欲一跪,“小女惶恐。”

拜罢,又看一眼陶菁,试探着对毓秀问一句,“贵客可要同公子说话?小女回避就是。”

毓秀看了一眼陶菁,摇头笑道,“君子成人之美,世事无常,人心难测。来日我回西琳时,你若还想同我一起回去……”

话说半句,她便走在华砚之前,头也不回地出了门。

寻仙楼的马车等在正门口,华砚要扶毓秀上车,毓秀一只脚本已踏上脚踏,想了想,还是下了来,望着华砚笑着说一句,“惜墨陪我走一走吧。”

华砚心里十分不情愿,见毓秀一脸期待,到嘴边的拒绝却怎么也出不了口,他盯着她的脸看了半晌,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轻轻点了点头,“身子受得住吗?靴里冷不冷?”

毓秀笑着摇摇头,裹紧大袍,与华砚一同穿梭在南瑜的花街。出了街口,喧哗声越来越远,静静的雪夜,仿佛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天上浮着一轮圆月,月夜落雪,别有一番风致。若不是之前他们在寻仙楼的一场冲突,毓秀的心恐怕要比当下开阔许多。

风大雪紧,毡靴踩在雪地里,发出吱吱的碎响。

走了半晌,毓秀渐渐的连呼吸都冰冷了,整个人像是从里到外都翻成新的。街巷中的星点灯光,一如她凌乱的心绪。

华砚拿着一把伞,默默跟在毓秀身后,他把整支伞都罩在她头顶,自己身上却落了一层雪。

毓秀扭头看了一眼华砚,发觉华砚也在看她,二人相视一笑,心中各有滋味。

华砚的脸像雪一样白,雪花落在他睫毛上却不化,结成晶莹的霜。

他身上就没有温度。

一个无心之人,即便再细心周全,毕竟与从前不同。

毓秀心中哀痛,望向华砚的眼神也多了几分哀愁。

华砚见毓秀神色有异,猜到她心中所想,却只淡淡笑道,“还记不记得那年我们在边关遭遇的那场大雪?”

毓秀忆起往事,禁不住嘴角上扬,“怎么会忘,我这一生恐怕也因为那一场雪而改变。”

华砚微微一笑,才要说什么,笑容却僵在脸上,整张脸都绷紧了。

一支不知从哪里飞来的箭刺破了毓秀手里提的灯笼。

毓秀意识到危险的时候,华砚已经将她推到一边,一瞬之间,她看不清他是如何抽的剑,又是如何用剑劈掉向她射来的箭,整个身子挡在她面前,与从四面八方冲出来的刺客周旋。

刺客身着黑衣,裹的一丝不透,每一个手里都拿着致命兵器,出手尽是杀招。

华砚与他的剑在毓秀周围筑起密不透风的高墙,即便她什么都不用做,那些刺客也近不得身。

毓秀早已了然刺客的身份,生死之间,她脸上却没有惧意。

这个时辰人虽少,这一条宽巷却也不至于一人也无。争斗半晌,除了打斗声,两边院墙内竟无丝毫响动,不得不让人疑惑这一场伏击是有心人早有预谋。

华砚招架还有余力,见毓秀若有所思,想了想,就试着安抚她道,“他们哪敢自作主张,稍安勿躁,不得已时,他们自会出手。”

一句话音未落,十个锦衣束服的蒙面暗卫从天而降,将刺客围在当中,为首的两人突破重围,冲到毓秀二人面前,将围攻华砚的三人杀退。

援兵一到,华砚就省了力气,提着剑站在毓秀身边,漠然看十人与刺客交手。这十人尽着黑衣,混在刺客当中斗成一团,只过了半柱香的时间,毓秀已分不清敌友。

雪越下越大,毓秀手里的灯笼被风吹灭,她眼中的天地就只剩一片昏暗。

这一场争斗似乎永远没有尽头,毓秀站的久了,手脚也冰冷起来。

华砚见毓秀打哆嗦,就脱了身上的貂袍披到她身上。

毓秀本想推辞,一摸华砚冰冷的手,到嘴边的话就化成一声叹息。

华砚弯腰将混乱中扔在地上的伞捡起,抖落上面的雪,举在毓秀头顶。

毓秀扭头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华砚,轻声叹道,“早知如此,不如坐车了。”

华砚笑道,“有心之人要出手,不管你是走路还是坐车,都是一样的结果。”

二人直直立在雪地中,被十人密密围着。

两边斗的胶着时,围攻的刺客又多了一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