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辘辘作响的,听着像是走了好一段路,但小娘子们都知道如今也还只是在城内,远没到京郊呢。便是真掀了帘子去看,瞧见的也不过是平常街景罢了。
自然,能从蔻娘这种素来养尊处优的小娘子口中说出来的,断不会是那专开了铺子的商街,时不时还有小摊小贩叫卖的寻常景象。便说句实诚话儿,那般景象蔻娘且还未见识过,又如何能说的出口。
要知道,陈府毕竟是那户部尚书府,离皇城还是近的。正所谓东富西贵,陈府便是在这皇城西边了。莫说什么街景了,只怕一家府邸便要占了一条街了。
蔻娘从小长到大,出门做客或迎客上门总是有那么几回的。但当真要论起来,其实也就是坐了马车在这皇城西边绕来绕去罢了。
她小的时候也是好奇的很,同长辈好一顿撒娇耍泼,微微掀起帘子一角看过,至今还记得深呢,不过就是长长的墙围了四方,间或能瞧见一扇大门,仅此而已。
哪怕是今时今日叫她来说呢,蔻娘也是少不得要撇撇嘴,私下里道一声腻味。
她从前小些还能推脱是不懂事,如今大了,自然不能再是这般任性了。更何况,她现下压根儿连瞧都不想瞧呢。
幸而心中期待满满,身边又有姐妹陪伴,蔻娘捏了帕子,同蕊娘,葭娘说了一路的闲话,倒是也不觉得无趣。
陈府毕竟近皇城,离京郊是有些远了。不过,她们出来的早,路上也不算堵,倒是没见着那人山人海的模样。
本朝男女大防并不似前朝重,再是出来游玩的,又有兄长们作伴,小娘子们自是自在的很,连帷帽都是不必戴的。
京郊风大,蔻娘稍稍拉紧了披风,站在陈翊身边,四处打量着。陈翊瞧着,便微微侧了身子,替她挡了些风,却又不碍着她的视线。
都说春乃万物复苏之季。如今新春,且不说草长莺飞,却也是处处染上了新绿。不复秋之萧瑟,冬之寂寥,亦不如盛夏时节那般枝繁叶茂。但春,却是四季中最富生机的那一个。
此处的绿并不似家中,只局限于一方天地,却是浓墨重彩地铺开来。或草或树,样样都在抽条,不说碧意满天,却也颇为盎然,丝毫不得小视。
陈蔻望的有些痴了,眼神儿不住地变换着。
陈翊瞧着妹妹一脸新奇的模样,又念起她甚少出门,心里便格外疼惜:“极美罢?此情此景倒是家中园子比不得的了。”
她们下车的地方离原先定下的落脚处并不远,蔻娘又不急着赶时间,便同陈翊一道缓缓走着。听得兄长这话,倒笑了:“这怎是能比的呢。”此处是野趣,家中是雅致,总归不同。这般问来,旁人只怕还以为他们兄妹对家中园子不满呢。
只陈翊知道,妹妹如今虽未明说,但到底还是更喜欢这京郊:“待会儿,我领你去堤上走走。杨柳青青,流水澈澈。微风轻拂,碧波荡漾,那才是真真儿的舒爽!”
“那可好,”蔻娘兴致上来,好生应了,又觉着不对,问道:“哥哥总还要带上四姐姐罢。”
大姐姐有容恪陪着,卢氏自是跟了夫君,剩下两位郎君,六位小娘子,这人数实在也是太不匀了,只怕大哥哥还要多担待些。但无论怎么分,哥哥总归是要领上两个的。
“荣娘自不必我们费心。”陈翊颔首道,“长兄能者多劳,除去大嫂,还担了蕙娘芷娘,你同蕊娘自是归了我的,余下两个小的便交给四郎就是。”
“那自然是好的。”陈翊是她嫡亲兄长,蕊娘与她又素来亲热,蔻娘自是没甚么异议的,只多问了一句,“倒不如劳烦哥哥跑上两趟,分别领了我同四姐姐出去。虽是费了些功夫,却也免得哥哥看顾不过来。”
各玩各的,倒也不必谁迁就谁,更能玩的尽兴些。
既是难得出来了,陈翊便不愿轻易驳了妹妹的意,更何况她讲的原就在理,当下便点头应好。
这一趟出门,带的奴仆不仅多且个个都是那手巧的,动作麻利得很,只一会儿便规整好了东西。
现下人又不算多,出去转悠想是要自在些。大夫人念此,对着儿子,便要开口赶人:“我同你三婶母在这儿好得很,并不需你们看顾着。我瞧着现下天儿最好,快带了你妹妹们出去逛逛,可别白瞎了这好时光。”
“总也要叫妹妹们先收拾收拾才行。”陈端听了母亲的话,道。
这坐马车,人累归累,但真要到发髻散乱的地步也是难。不过是稍坐一会儿,静一静气,抚平裙裳上些许褶皱,扶一扶头上钗环也就罢了。大夫人欣慰儿子体贴,待了片刻,又少不得轻声催促。
蕙娘,芷娘稍稍打理了一下,听得母子两个对话,相视了一眼,便小心瞥了卢氏神色。
卢氏倒是神色自若,瞧起来并没有什么不满。可设身处地想想,哪有做妻子的肯叫小姑子们来占了夫君的。蕙娘芷娘私心揣度着,便觉得不大可能。
虽说陈端为长兄,照顾她们这些妹妹自是应该。可蕙娘同芷娘也是警醒人,自不是没眼色的非要同卢氏来争这个先。便只推脱自己坐了马车,身子疲软,想先休息片刻。
“二姐姐同三姐姐好生机灵。”蕊娘倒是精气神儿足得很,同蔻娘耳语起来。
蔻娘便微微笑了:“嫂子理家持重公正,两位姐姐自然是敬重有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