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来了,外头的天全数暗了下来。
陈家倒果然没有负了陈老太爷户部尚书的名头,虽说算不得抠门,但也从来是精打细算的。
因着陈府的主子们尽在花厅,各处院子的灯火自是能息则息,只留了几盏烛台照明,从外头看自是看不出那微弱的光。
正是因此,远远地瞧去,整个陈府仿佛都坐落在黑暗里,只唯独花厅是一派灯火通明的样子。
陈家子嗣并不算丰,至少比起京中那些三代同堂的人家并不算。只是这拖家带口的算起来,人也不算少就是了。
家宴便是家宴,一家人不必疏远,自然也就没必要分什么男女的,至少不必分开两处,也不必特意用屏风隔开。
一共摆了三桌,老太爷陈效和老夫人罗氏独独坐了上首,老爷同夫人们坐了一桌,小娘子同郎君又各坐了一桌。
罗氏倒是想让他们兄弟姐妹坐在一处,毕竟是自家人,又没有外人,只当忘了男女七岁不同席便是。只是想了想,到底还是不太规矩。
更遑论,这人数委实太不凑巧了些,若是聚在一起么,略挤了些,分开又太过宽松了。想来想去,终究还是分了两桌。
倒是可怜长孙陈端同卢氏,他们原该坐在一道,只是这孙辈里在场的就他们成婚了。这唯一对单坐一桌也不行,若要叫谁跟着坐过去,又都不太合适,索性还是各坐各的。
若真要掰扯掰扯,这办家宴也是有门道的,菜单子那些琐碎的事情自是要上心,但有旧例可循,却也不是太过难办。又因为都是自家人,有些事情反而不需像宴请外客那般费心。
只唯独了一点。这宴请外客都是有由头的,该说什么不该说些什么,但凡有些规矩,不是来惹事儿的宾客心里头都会掂量掂量。
但家宴不同,往常都是逢年过节的,要么便是家里长辈大寿,只要一个劲儿地说吉祥话凑趣就是了。
今儿罗氏为甚么聚了一大家子人,做小辈的心里也不是不明白。只光明白了还不行,需知道话与话之间还是有差别的。
这老夫人叫他们陪一陪荣娘,是光想着团圆呢,还是给荣娘些底气,告诉她家里且有人撑腰,在婆家不必太过委屈,叫别人欺到头上来。抑或是叫他们说些话,让荣娘再记上家里两分好。
这想法不同,说出口的话不同,到头来这气氛便不一样了,温馨,伤感,热闹,这总有差别不是。
不过,今儿这日子,想来祖母是不会让她们哭成一团的,实在太毁气氛。再说这时间也早了,不如留到出嫁前几天。若真是要哭,也很不必带上郎君们,她们自己且就能哭出百般花样了。
蔻娘微抿了一口茶,搁下茶盏,垂眸瞧着面前碟子上的缠莲纹,心想。
实在是陈效同罗氏都坐在上头,她再怎么也不好明目张胆地同蕊娘咬耳朵。有长辈在呢,到底是拘谨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