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幕却全都落入迎春的眼中。
“怎么?外头是有什么西洋景儿让你们挪不开眼、迈不开腿,连我这个做姑娘的都使唤不动?”
珠儿正在心里庆幸着,冷不丁地一听这话,顿时愣住了。自己是贾府的家生子,爹娘也在府里领一份差事,正是因为瞧着她笨,才替她谋了个二小姐身边的差事。都说二小姐性子好,果真对她们这些丫头向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久而久之,她也跟着懒散惯了。
被这么一问,珠儿不由嗫嚅着,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一旁的莲花儿转了转眼珠,走上前来笑盈盈地道:“姑娘醒了,真是大好!方才我还在庑廊底下念着阿弥陀佛,保佑咱们姑娘快些好起来,没想到菩萨竟真听到了我的话。也是咱们姑娘平日里心眼儿好。”
迎春抬眼微微打量着莲花儿,那仿佛想要透过她的眼睛直看穿内心的眼神,让莲花儿不由一激灵,本能性地向后退了一步,到底是自己懒怠、没有尽心伺候在前,心里有些发虚。可一想到自己原先是二太太院里的人,上回自己还得了二奶奶的一句称赞。“二木头”就是“二木头”,方才一定是自己心虚了,这个迎春小姐,绝对硬气不起来。
这样想着,莲花儿不由又挺直了几分,一副“身正不怕影子斜”的架势,任由姑娘差遣。
迎春见她非但没有羞愧之意,反而引以为荣似的,不由淡淡一笑,“既然你这么一心为我,那就由你去一趟小厨房,去给我传一些菜过来,再要一碗燕窝粥。”
不过是去一趟小厨房,也不是什么难事。莲花儿笑盈盈地应下了,转身出了屋子。
大半个时辰过去了,才见得莲花儿把菜端过来。
绣橘忙走过去帮忙端上,菜是四菜一粥,一样一样给端过来时,绣橘却皱紧了眉头,“让你去传菜,你就给姑娘做了这么几样上来。昨儿个你没听司棋姐姐说吗?姑娘受了寒,得吃些温补的东西,喝着汤药更是忌辛辣。你倒好,这凉拌肚丝、酱汁鸭腿、麻婆豆腐……该吃的一样没有,不该吃的样样都来。”
说罢,又挽起袖子,玉指捏起盖碗,那一丝若有若无游丝一般的热气就让绣橘的眉蹙得更紧,再拿勺子舀了一勺一尝,不由放下盖碗朝莲花儿啐道:“你真当姑娘好糊弄?之前熬的,旁人吃剩放凉了的粥也敢胡乱端上来,当真是要造反!”
莲花儿脸颊一白,顿时冒了一头冷汗。原来这莲花儿不似珠儿那般木讷老实,虽说是个二等丫头,却也是个心里有自己算盘的。因着迎春为人懦弱,也不讨老太君的欢心。油水捞不到不说,将来也不见得有什么好出路。于是便把心思打到了二爷房里。
若能跟着二奶奶做事,兴许还能捞着些好处。可巧快出院子的时候,正遇见王熙凤带着平儿要往王夫人处。于是便想方设法地凑过去露了一小脸。
王熙凤倒对她没什么特别倚重看好的心思,左不过一个看上去伶俐些的小丫鬟,这两年她在贾府掌权,自然有不少诸如此类的丫鬟来巴结差事。也就见惯不惯了,说了几句不痛不痒的话便打发她走了。
那莲花儿心有不甘,到了小厨房,想到是二姑娘使唤自己过来做事,心里更不情愿。索性就胡乱吩咐了下去,让小厨房的人看着做。那碗半热不热的燕窝粥,正是一个时辰前探春姑娘要喝的。因着做多了,小厨房里的几个妈子正打算留着热热自个儿偷偷喝掉。见二姑娘也要这粥,便不想多费心思地端了这粥上来。
原想着,反正二姑娘最是个好说话的懦弱性格,不会因为粥凉了而大动干戈,没想到这绣橘竟然不依不饶起来。
自己也是二等丫头,自然看不惯绣橘这么说。莲花儿深吸了一口气,涨红了脸,“绣橘妹妹这话就不对了,我怎会给姑娘端不热的粥来。我只管吩咐,这粥定是小厨房的妈妈们不尽心。上回珠大奶奶房里的素云也抱怨过小厨房的人做事愈发过分,妹妹不是也知道吗?”
迎春淡淡地看着眼前这个巧言令色的丫头,浅浅地弯起嘴角,故作惊讶地道:“呀,莲花儿,你手里的这条宝蓝色汗巾子,可比方才走时带着的那条好看多了,拿过来与我看看。是哪房的手艺,赶明儿也去帮我画个花样子去。”
此话一出,莲花儿的脸不由刷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