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后半夜老三才晃晃悠悠地回来。
一身的酒气弥漫了半条街。
叶氏却把家里的所有门窗都从里面锁闭了。
老三的拍门声响彻合欢镇。拍门半天不见回应,他干脆翻墙进了院子里。
黑暗中,炕上的叶氏直直地坐着骂:“你就舍不得那口黄汤马尿,天天喝、顿顿喝,怎么就没喝死你!”
“你除了会夸大事实,你还会什么?你就这么巴不得我死?”老三站在门外直着嗓子回应道,“叶蓁,你别欺人太甚!”
“好人不长命,就你这种祸害千年万年就是不死!你说对了,我就是巴不得你赶紧死,死得越早越好、死得越干净越好!”叶氏咬牙切齿,“你不用说,我也知道,在你钟家人眼里,我就是个十恶不赦的。平日里你装那个贤良的,这会儿到底说了实话吧?我恶,我确实恶,我连口酒都不给你灌。哪个给你马尿喝,你找哪个认爹做娘去!”
老三痛心疾首地用脚踹门:“你非得把事儿做得这么绝?我们兄弟打得缺胳膊少腿儿,你就高兴了?”
“你怎么知道?你有那志气跟那本事么?别叫人打烂你的狗脑就算你八辈子积德了!”
老三气咻咻道:“天底下还有比你更狠心的女人么?我怎么就这么倒霉、娶了你这么个心狠手辣的!”
叶氏冷笑不止:“后悔了?不光是你,早八百年前,钟家人就存了这个心,打量我不知道?你算是说对了,我就是狠,就是不让姓钟的好过!后悔你也得给我挨着。告诉你,钟德韬、钟老三、小骡儿,只要我在世一日,你就翻不到天上去!你想为所欲为?趁早死了这条心!看不过?看不过就给我滚!”
“我的家,凭什么要我滚?”老三喘气如牛。
他也是气得不行了,居然连他的绰号都叫出来了,打算跟街上的人一样欺负他么!
小骡儿?
他要是头骡子,萧哥儿是谁的种?
又在翻旧帐,又在扯淡!早八百年前的事儿,非要三天两头折腾一回,有意思么!
打他生了儿子若萧,那个绰号就再没有人叫了好不好!
况且,今天他虽吃了酒,却并没有与人争竞,更没有吃人暗算。
叶氏哈哈大笑:“你的家?你不要脸!上到一片瓦、下到一根草,什么是你的?什么是姓钟的?我爹、我兄弟出了棺材本给我盖起了这几间屋,你的?我呸!满口胡吣真不愧是你钟家人的做派,也不怕遭天打雷劈!”
“昧着良心说话,你才不要脸呢。钟家没给东西?没给东西,当初你吃饭用手抓?”
老三得理不饶人。
炕上静了片刻——
“香蒲,去!把他钟家的那个碗找出来,给我狠狠地砸他狗头上去!你放心,你钟家那点恩惠,我记着呢!这辈子、死都不会忘!只是你们打错算盘了,送出来的东西还想再要回去个囫囵的?做梦!”
老三气急地再次踹门。
边上,香蒲不停地哭劝。
给男人撒气踢了一脚后,香蒲也恼了:“爷既知道姐姐最见不得吃醉酒的,就不该回来!搅和得满家子不宁,爷就称心了?你不管大的,也不想想这都什么时辰了?还让不让孩子睡觉了?你们就会捡这种时候吵架,生恐别人听不见、显不出你们的本事来!我算是跟着丢尽了脸,我一把年纪了,豁出去不要脸也就罢了,孩子们呢?以后不做人了?”
屋里的若萧给惊醒了,嚎哭不止。
若苏和若萌边哭边劝解着母亲。
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在一旁害怕又无助地陪着。
远处大街上狗狂吠不已,吠行吠影业已连成了片,其中夹杂着男人女人愤恨的叫嚷声,隔得远听不清什么,但估计除了骂,还是骂。
若萤烦躁地翻个身,面朝墙壁继续装睡。
贫贱夫妻百事哀。
就算是平时不吃酒,父亲和母亲都要三天两头口角,喝了酒就更不用说了,每次必定会闹得鸡飞狗跳、四邻皆知,什么面子里子全不要了。
若苏和若萌她们只是一味地想要息事宁人,却从来没有弄清楚矛盾的根源。
一切的怨恨,其实都是针对着钟家。
钟家不厚道,不把父亲当自家看,更不把母亲当成正经儿媳妇对待。
这么显明的表现,父亲若是个争气明理的,就该适当地保持距离,老老实实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就好,可事实如何呢?
就如母亲说的,谁给酒喝、谁说好话,在父亲心里,谁就是好人。
一个完全没有血性、没有立场、没有好恶之分、不肯体谅妻子的心情的丈夫,怎么可能会保全家庭的和美安详?
真是令人费解的很,像父亲这样的脾气行事,怎么就能拥有两个女人呢?
香蒲姨娘当初是看上了父亲那一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