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窗,苦读,简短四个字,道出了其中的艰辛。
那是个磨练人的地方,寻常人还真不一定吃得起那份苦、受得了那种约束。
作为生员,不但要按规定完成每日的日课:写字,背书,写作业。
每日都要点卯,连续三天不到的,掌印官就会对其审讯提问。
还要应对各种考试:每个月有学正或教谕主持的月考;每一季有县学提调官主持的季考,还有提学院道官主持的岁考、科考、类考、吊考。
光是这些考试,就能把人烤糊了。
而且,一旦进了学校的大门,生员们的任何的质疑与抗议,都是违反校规,是不被原谅的,严重的话,还会遭到严厉的体罚。
体罚很可不是闹着玩儿的。打板子打得鲜血淋漓都还是轻的,有些体质孱弱的当场给打死,也怨不得学校。
大人们的话:小时候偷针,大了偷金。育苗树人,就要从根本上匡扶纠正。
所以,再严再狠,都是必要的。
二爷钟若芹是公认的最有读书天分的一个,他是钟家的希望和骄傲。有朝一日他蟾宫折桂、平步青云,则钟家的列祖列宗都跟着光彩。
毕竟,从钟老太爷到大老爷再到大爷钟若英,一溜烟下来,最多就只是个秀才,任凭再怎么努力,始终没有办法考中举人。
但即便只是这样的身份,三房也无法望其项背。
合欢镇上的人都说,三房是钟家的耻辱与污点。
不是老太爷偏心不疼爱三子,实在是这个儿子太不着调,烂泥一般死活扶不上墙。
可就是这块烂泥,却也成了家、立了室,而且还拥有让人羡慕嫉妒恨的一妻一妾。
这能说明什么?说明她爹很有女人缘么?不然,她家那么穷,为何香蒲姨娘却跟爹一个头低要好?为何娘虽然跟爹三天两头拌嘴,关键时候却能一致对外?
这才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呢……
“喂,小兄弟留步!”
斜刺里冒出来的黑影打断了浮想联翩。
因事出突然,饶是不信鬼神,若萤仍不免给吓得心肝乱颤、脊背生凉。
她僵硬地杵在原地,耳朵却支得老高。
“这位小兄弟,你别怕,跟你打听个事儿可以么?”
意识到自己的出现太过突兀,东方十五不得不放缓声调。
他能够清楚地感受到对方的戒备之意,如果是一只刺猬,面前的这孩子此刻必定是尖刺倒立了。
若萤仰起头斜睨着他,一声不吭,表现出一种近乎麻木的、模棱两可的态度。
面纱下的眼神,冷得好像露水,能够冷到骨子里去。
习武之人的视力和感觉都很好。
东方不由得眉头微蹙。
直觉告诉他,从这个意味不明的孩子口中,可能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你听到我说的么?”他得确认一下对方的态度,免得自己白费力气,白白耽误些时间。
没有回答,看上去,那孩子似乎有点傻,或者是迟钝。
至少在他看来,对方缺少同龄孩子该有的狡黠与天真。
他不由得重新审视起对方来:看衣着,尽管简朴,却洗得干干净净,就有几块补丁,那针脚也是整齐细密的。可知家中女眷并非粗枝大叶之人。
再看其随身携带的东西:有个大包袱,斜挎着一个粗布包,除此之外,居然还背着一幅弓箭,怎么看都不像是乞讨的,也不像是经历过长途跋涉。
而且这个时辰行走在山中,放眼四下再无二人,不知意欲何为?
总觉得哪里有点说不上来的古怪。
东方一时陷入了深思。
“怎么回事?”
不远处的草丛中冒出一个青衣戴大帽的,一边整理着盘领长衫,一边好奇地询问道。
东方没应声。
那个戴大帽的便径直走了过来,一手拎着长衫以防被露草沾湿,一只手里握着一根马鞭,毫无征兆地直接挑向若萤的凉帽。
若萤未料到对方如此倨傲,躲闪不及,系在颔下的绳索骤然吃紧,脖子上就如同被火苗燎了一般,火辣辣地疼。
她懊恼得暗中直骂娘。
似乎从撞上汪大胖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这一天不会顺利。
如果是一般人,这会儿铁定就翻脸了,但是她不会。
她不会傻得去拿鸡蛋碰石头。别忘了,这是在这荒山野岭间,万一惹怒了对方,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哦。”
她整顿了一下凉帽,终于向对面的人发出了简短的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