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江子谨居然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辨不清是懊恼还是欣喜,其实也就两三秒之间,却像六年一样漫长。
墨绿常服的男人,肩上是两杠三星,隔着三四个人的距离,站在她跟前,逆着光,朦胧得像个回忆,像极她十三岁时,跟着父母搬到金陵城的那个早晨,站在门口跟她问好的少年。
那也是个类似的晴天,秋老虎的尾巴还在作威作福。少年一只胳膊下夹着篮球,大大方方地立在她家门口,说自己家在隔壁住。那就是十六岁的沈煋曜,是江子谨搬到陌生的金陵城之后头一个跟她打招呼的人。
那个友善的少年,已经成了前呼后拥的年轻上校了,周围五六个同样穿常服的人,夹杂两三个便装的中青年,都紧紧跟随在他身边,将他和她之间隔开一条看不到的鸿沟。
一个看肩章是中尉的女军官走到江子谨跟前,“说你呢,这才几天,规矩就忘了。”
这才反应过来,伞还打开着,半斜在身侧,忙一边捏按钮一边拉回伞骨,第一把拉回来没能抓紧,居然又散开了,手抖得不像话,还好掩在黑胶的伞面中,谁都没有察觉。
“七连连长[注],跑步过来!”女军官双手往身后一背,向朱教官命令道,“怎么回事?”
“报告!”教官这会儿满脸严肃,每一个字都像从嗓子里喊出来的,“江老师对紫外线过敏,我允许她打伞。”
“哟哟哟,大白天的,什么时候没有紫外线,这也过敏,日子要不要过了,人还要不要活了?”她双手抱肩,讥诮地上下打量江子谨。
“我真的有日光性皮炎。”知道他就在几步之遥一言不发地看着她,连说出的话都带着颤。
“校医院证明。”她一手摊到子谨眼前,“拿证明来。”
倒抽一口凉气,从小知道有这个毛病,所以一直注意做好防晒,没有病发过,既然没发过,自然不用去医院,上哪儿找证明去,“没有。”他不说什么吗?到金陵城之后倒是有过一次,是看他打球赛的时候晒过头,还是他陪着去的医院,他真的什么都不说。
“没有?”女军官一声冷笑,左右各回头一次,向周围人递眼色,转头再看子谨时像要撕了她,“没有你——”
“江老师脸上确实红了,像皮炎症状。”从沈煋曜背后走出一个男子,因为离沈煋曜太近,子谨连他也不敢看,只低头看女军官激动得起伏的前胸,听这个替她说话的男人继续说下去,“这会儿去校医院,应该能看出二三来,打个证明来分分钟的事情,证明拿来了,就按病号处理。”
女军官白了身后一眼,盯着子谨暴露在阳光下的双肩,“你看看满操场,哪个人穿裙子,头一天就立下的规矩,你要一次违犯个够?”
子谨冲自己计算机学院男生方阵看了一眼,见那些男生都冲她摇头,替她担忧。
“我昨天才在学校人事处办的入职,今天是头一天上班,这些规矩先前不——”“知道”两个字还没说出口,就被对方抢了白。
“军训归学校武装部管,谁要听你们学校人事上的事情!再说了,这是军训,不是社会上的联谊,即使第一天没来,你也该知道,不应该穿裙子!”最后那一句声音高得像能穿透耳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