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二照着莫景辰的吩咐换了壶上好的雨前龙井进来,斟好茶照例还要敞开八面的窗户透气。不料迎面才拂来一阵和煦的秋风,莫景辰便叫他把窗户合上了。小二退出去时心里还犯着嘀咕,不知这莫家大少爷几时变得这般弱不禁风了。
他又怎知这玲珑台上真正金贵的不是那位莫家大公子,而是他身边那个不起眼的小书童。
林默对窗户纸上那些价值千金的名画并不怎么感兴趣,她自顾自的推开了窗户任由秋风拂面,却也不似莫景辰想象中的那般娇弱。
莫景辰见她把八面的窗户都打开了,便走到她身旁问了一句:“不冷吗?”随着话音一同落下的,还有他披在身上的袍子。
那件外袍松松垮垮的搭在林默肩上,宽敞得可以将她整个人裹起来。笼罩着林默的除了袍子上残留的一点余温,还带着一股沁人心脾的淡香——那是荏苒光阴在莫景辰身上留下的君子气息。
林默将袍子往身上拢了拢,反问道:“哥哥冷吗?”莫景辰对她好得就快要掏心掏肺,她也很难再用生分的语气冠以沉重的兄长之名将其有意疏远。
莫景辰牵起嘴角抿开了脸上那抹温存的笑意,答道:“不冷。”
趁着等菜上桌的时间,莫景辰为久不出门的妹妹介绍着京城的美景。而林默的目光始终在将军府跟城门这两点之间徘徊,熙熙攘攘的人群落在她眼里视若无物。她却不知这一幕落在莫景辰眼中,无异于将他镇压已久的妄念再次动摇。
就在圣旨下到莫家的那一日起,莫景辰不止一次想要带她逃离这座繁华的都城。为此,他甚至可以舍弃掉多少人求之不得的富贵荣华。
当然,其中还包含了一点不为人知的私心。只不过那点长年累月积攒下来的私心,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在他心里变成了一只日渐庞大的洪水猛兽,被他困在道德束缚的牢笼里,艰难的借由尚存的最后一丝理智用来维持着一线清明。
然而莫景辰终发现自己拼尽全力才勉强保持住的那点清醒,在她面前却脆弱得不堪一击。一切在她美目盼兮的顷刻流转间,便将那些他曾经以为坚不可摧的信念轻而易举地彻底粉碎。
待莫景辰稍作润色一番后正打算将自己长久以来的妄念裹上一层名正言顺的大义再和盘托出,却不料被一旁默不作声的林默突然开口问道:“我曾与哥哥之间发生过什么不愉快的事情吗?”
闻言,莫景辰倏地一怔。他不曾想过有一天,莫君轻会问起他那件事。他以为这么多年的冷漠足以令她忘了那件事,却不想她今日会再提起。
莫景辰再也无法自欺欺人下去,他将混乱的思绪沉淀许久才轻叹了一句:“时隔多年…轻妹还是不肯原谅我吗?”
这回轮到林默想把白眼翻上天了。她都还不知道这兄妹两人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拿什么去原谅你我的大兄弟。
林默左右想不明白,本想借着莫君轻这副皮囊套出莫景辰的话也省得她绞尽脑汁了。可试图想从莫景辰这句模棱两可的回答里猜出事情的来龙去脉简直比登天还难,因为她压根就没听明白。
也不知道是不是莫家的家族遗传,林默总觉得这一家子说话都不爱往明白里说。老子是这样儿子也是这样,仿佛都在跟她打着什么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的哑谜。
两厢无声,气氛一度陷入无比尴尬的局面。此时碰巧送菜上来的人叩响了门,才打破了这阵难解的僵局。
侍从一进门就看到莫公子与小书童站在窗边,两人脸上的尴尬之色还未褪去,再瞧那莫公子的外袍都披到小书童身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