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姐儿木着一张脸去给小菊拿下门栓,直接甩了脸子,半点儿没给这位所谓的当家嫂子留面子。
小菊垮了脸,显然十分不悦。她冷笑了一声:“没见过这么大气性的小姑子,当着嫂子的面也下脸。”
话一出口,外面响起吕大赖子破锣一般的声响:“好生伺候我妹子用了晚饭!”
小菊显然十分畏惧这位少爷,身子哆嗦了一下,赶紧回身称是。待阖上了门板,再转过头来,又是满脸的笑。
她人立在灯下,福生一抬眼,差点儿没被吓到。这一脸的脂粉,也不知道抹了几层,一笑起来,白.粉簌簌往底下落,恰好似个六月飞霜。
小菊将手摆在春秀面前显摆了一回:“县城里头铺子里才卖的香胰子,少爷特意给我带的。”
福生鄙夷地撇撇嘴,再好的香胰子用在她身上,也没见她皮子白上半点儿。
小菊自个儿却畅快的很,她作势要捉春秀的手,掐着嗓子扭腰做出个推心置腹的模样来。结果被春秀往边上一侧,躲开了她那双又粗又短的黑手。
那双手没着没落地悬在了空中。
小菊心中羞恼,重重地一屁.股跺在板凳上,差点儿没将凳子给压倒了。福生见了,替板凳害疼。
黑胖丫头抽出刚从春秀的箱笼里头翻出来的绣帕,没理由当家嫂子的穿用还不如小姑子的道理。她将帕子一甩,掐着嗓子冷笑:“行啦,阿秀。咱们姐妹一场,现在我这个做嫂子的要跟你说说女人的道理。亏得老爷自小教你女四书呢,三从四德的道理总是要懂的。长兄如父,在家从父。”
福生蜷缩在床底下忍不住想跳脚,这忘恩负义的东西也知道在家从父?秀姐儿可不是从父,招了他这个上门女婿嚒。
春秀面若冰霜,眼睛压根就不愿意看小菊:“父亲还教导我,奴才变节应当直接打杀了,提脚卖掉。”
小菊勃然色变,一张锅底涂了面粉的脸这下子涨成了关二爷。她跳起身,带倒了凳子发出“哐当”一声响,惊得床底下的福生都是心中一颤。
春秀一张小小的清水脸上,此刻全无悲怯畏葸的神色,反倒是眼睛睁得大大:“你倒是敢与虎谋皮,也不想想那吕大赖子是什么玩意儿。他娘好歹生养了他一场。现在人在窑子里头,这人不以为耻不说,还有脸去窑子里打秋风,这样的人,你也敢勾搭。”
小菊又慌又乱,直直地将汤面条往她面前推,眼睛下意识地就避开:“那是他爹的事情,跟他没关系。他都过继给老爷,自然就是老爷的儿子,跟那头毫无干系。再说了,那时候他爹不是家里穷嚒。要我说怪就怪夫人心太狠,倘若她当时肯拉拔一把,哪里就至于卖掉他娘呢,还不是债主逼得太厉害了。”
说着这丫头还嘀咕了一句:“心太硬,难怪不长命。”
春秀一张粉脸气得通红,指着小菊的手指头都颤抖了起来。可惜秀才家的小娘子不会骂人,怒到极点,也只能吐出一句:“你不可理喻!等你被发卖了那天,可别说我不顾主仆情谊,连提点都不提点你一句。”
小菊心中有种难言的痛快。她鼻孔里发出一声冷哼,扭着身子,自己先呼呼啦啦吃起面条来,嘴里头含混不清:“秀姐儿,我也看在姐妹相好一场的份上劝你,好生听你大哥的话,乖乖发嫁出去,别自个儿找不痛快。”
一说到这事儿,她又高兴起来,忍不住得意洋洋地显摆:“你大哥说了,待你嫁出门去,就迎娶我进门。自古姑嫂难和,他才舍不得叫我受磋磨的苦。”
福生越听越心惊,隐隐约约的不安愈发强烈起来,心里头的念头已经直直往外面冲。吕老爷呢?怎么连秀姐儿在老爷病床前说话都不压着声儿,她就不怕吵着了老爷嚒。里头声响这么大,连他在床底下都听得清清楚楚,吕老爷就睡得这么沉,一点儿都听不到?
声音,喘气的声音,拉破风箱一样喘气的声儿;他怎么这么久都没听到?
作者有话要说:早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