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高又胖的男人狠狠朝地上吐了口浓痰,从同伴手里拿过那枚铜钱轻蔑地瞅了眼:“我还以为是个金疙瘩呢!不过就是个大子儿。穷了八辈子的讨饭瘟生,果然骨子里头的穷相。”
话虽这么说,他却一点儿也没嫌弃大子儿的意思,直接弯着胳膊肘要往自己怀里头揣。
旁边瘦小些的那人眼睛抽了下,像是不满他吃独食,又似乎忌惮对方人高马大。他特意朝左边走了两步,好像还想再踹奄奄一息的小叫花一脚,却有意无意撞了下同伴的肩膀,让对方一个踉跄,手一抖,铜钱滚到了地上。
亮晶晶的铜钱骨碌碌在石板上滚着,最后被福生惊恐的眼神目送进了臭水沟。
小叫花目眦欲裂,撕心裂肺地喊出了一声:“老黄——”
他下意识地就想爬起身往臭水沟里头跳。结果没等他自个儿动弹起来,屁股上一痛,身子先腾空了。
练着鸳鸯连环腿的瘦小汉子大约是怕身形高壮的同伴兴师问罪,赶紧转移对方的注意力。他马不停蹄地飞出一脚,将福生干净利落地踢进了臭水沟。
说来也是奇了怪了,这一脚端的巧妙,小叫花身子往前倾,一道优美的弧线划在臭水沟的上空后,大脑袋直直朝下扎进淤泥里头,细小的身子恰好插在水中,笔直笔直的,是个漂亮的倒栽葱。屁.股蛋子一半露出水面,上头还留着一截脚印,一颤一颤的,十分滑稽好看。
原本因为损失了一枚大子儿而浑身不痛快的高壮汉子,此时也叫眼前看到的一幕给取悦了。他和同伴自顾自拍手叫了一回好,然后又朝地上狠狠吐了口唾沫:“呸!什么狗东西,下贱的臭要饭,还真当自己是个人了!就这么个烂泥堆里的叫花子也敢学人做梦睡老婆!你不是要老黄嚒,好好在水里头陪你的老黄去吧。”
一旁瘦小的同伴抱紧了从福生身上剥下来的衣服不撒手,一副生怕那高壮汉子再一次吃独食的模样。他笑嘻嘻地附和道:“可不是这个理儿么,真要想睡,且等毛长齐了,攒上六枚大子儿去窑子里头睡吕大娘。这好歹也是吕大赖子的亲娘,睡了就正经能给他当爹了。”
高壮的男人笑得不怀好意:“睡了堂伯母再去睡小娘子,你到时候且跟兄弟细说说滋味儿啊。”说着还转头惋惜地看了眼小叫花,“可惜是个蛋都没长好的小爷儿们,不然也能卖去窑子里拿几贯钱花花。夭寿的瘟生,白白叫我们兄弟少了一文钱。”
两人看了一出小叫花挣扎的惨状,见他已经全无动静了这才心满意足笑了。哥儿俩惦记着那头吕老爷家的便宜别被旁人占光了,单落下他们,又腿脚敏捷地往村子方向奔去。
福生听这两人声响全没了,才敢连忙挣扎着从臭水沟里爬起身。他满身满脑的臭脏水,脸上还带着烂泥巴,牙齿紧紧咬着根芦苇杆子。要不是靠着这根杆子透气,他已经在水沟里头活活闷死了。
福生狠狠吐掉了嘴里的芦苇杆子。这梁家后生不是要赶他出村子,而是要了结了他的命呢!
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下这样的死手。纵使福生是个被人轻贱惯了的小叫花,此刻也忍不住起了一腔悲愤的心。
他蹲在臭水沟边上,拼命地想要抹干净脑袋上的烂泥巴。倒春寒的冷风吹在他湿漉漉的身子上,激得皮肤上竖起了一个个鸡皮疙瘩。他像是被冰刀割了,又冷又疼,挨了两巴掌的脸跟好几脚的身上都痛得很。
他心里头委屈,想回到老黄的破庙里烤上一堆火,又想爬进昨晚的热水桶里头,再痛痛快快洗个热水澡。
原本他是打算今儿一早就把水缸给挑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