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叫花幽幽地叹了口气。
“烧了好,反正赤条条一个人,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十岁上下的孩子喃喃自语,抬眼看了看苍茫的天色。
天空灰蒙蒙的一片,只月亮孤零零地挂在上头。就算是个圆月亮,瞧着也冷清的很。
他忽而想起了老黄以前老爱念叨的“飘飘何所似,天地一沙鸥”。
老黄有时候就这样,明明大字不识一个,却冷不丁地就学着穷酸秀才掉书袋。也不知道是从哪个说书先生还是落第儒生嘴里头听来的。
福生既往嫌弃的很,当叫花子的就该有个叫花子的样儿。
跟老黄一般,叫花子当个半吊子,算命先生又是满嘴巴跑马,还时不时冒两句读书人的话;活生生的就是姜太公的坐骑四不像。真要叫夫子门生听了,保不齐又要捋起袖子给他一顿老拳。
然而此刻,小叫花福生却突然觉得隐约明白了老黄念叨这两句诗的意思。
飘飘何所似,天地中可不是只剩下浮萍般的一个他了嚒。
今晚上灯节,城里的官老爷们放了烟火与民同乐。大朵大朵的烟花颜色娇艳,朵朵都开的老高,小叫花坐在城郊的破庙屋顶上都能看到。
老黄惦记了大半年的烟火总算放了,众星拱月,五福临门,□□烟花应有尽有。可惜等待的人已经埋进了地底下,看不到了。
往常福生总暗地里嘲笑自己的师父不合时宜,叫花子稀罕什么烟花,能看不能吃的东西。
这一回,他替老黄看了整整一晚上的烟花,算是尽了最后的孝道。
一蓬蓬的烟花在空中绽放,赤橙黄绿青蓝紫,就跟天边彩虹炸了窝一样。福生裹紧了老黄留下的那件破棉袄,对着星星点点的彩虹碎屑叹了口气:“走吧,老黄,下辈子投个好人家,大米饭白馒头暖被窝巧媳妇什么都别缺。”
大晚上的静悄悄,隔了那么远,福生都隐约能闻见烟火的硫磺味儿。暖烘烘的,他不觉得呛鼻子,只仿佛老黄还躺在破草席子上,把破棉袄尽可能地往他这个徒弟身上盖。味儿有点酸有点臭,却弥漫着满满的暖和气。
那是老叫花师父的味儿。
他终于没了师父。
等善堂施完了正月里最后一口烂菜叶子稀粥后,福生离开破庙出去找活路了。本城的大老爷新官上任三把火,头一桩就要教化百姓自力更生,不可靠施舍为生。所以一出正月,善堂停了再对外施粥。
小叫花决心主动顺应大老爷的教化,省的差爷们动手。自力更生就得拖去山里头挖矿,福生自觉不等他立起来,他就没有生路了。
福生摸出那枚铜钱,想讨个前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