岂料贞娘这话听起来竟对他没一丝一毫的心思在里头,他自问即便在城中朱门公子中也是中上,又算是救了贞娘,贞娘竟对他一点念想也没有,还盘算着要嫁给小厮?李长安心中不知为何憋了一股怒气,连带着脸色也不大好了。莫非他竟还不如一个小厮?
贞娘看着李长安面色不善,心中总算松了口气,李长安生气便说明他对她其实也是存了一些念想的。若是如此,那贞娘日后想要爬上李长安的床榻便容易了许多。
连着几日,她都守在小院里,李长安时不时的过来留宿,她便侍奉他歇息后,去西厢的卧榻睡了。
直到这日,李长安起来后看到西厢房冒出了袅袅黑烟吓了一跳,推开门一看,发现是炭盆里冒出来的。
“贞娘……这是怎么回事?”李长安指着炭盆,他平日里用的都是府里的银霜炭,那炭无烟又不易熄灭,是专供达官贵人府邸用的,过去即便是在沈宅,贞娘也只在大夫人和七妹房中那里见到过。李长安用惯了那银霜炭,自然不知寻常黑炭的烟气有多呛人。
“这是炭盆啊,公子。”贞娘神色懵懂,她几日前便准备了这盆黑炭,可李长安一直未曾注意到。
“我知道,我是问你这黑炭怎么有这么多烟?”
她道:“黑炭一向如此,公子快进屋去吧,别熏到公子。”
李长安皱眉,“下次换上银霜炭,别用这黑炭了。”
贞娘摇头,“这银霜炭贞娘也曾听过,是个稀罕物。公子屋里那些本就只够一个屋子过冬,再说我一个奴婢用这么金贵的东西做什么?”
李长安见她下颌有被黑炭熏出来的黑印子,同她白皙的脖颈十分不搭,伸手想替她擦掉那烟灰。手碰触到贞娘的脖颈时却愣住了绵软的触感让他有些许迟疑,他极快的抹去贞娘下颌那一道烟灰,便回了房。半晌,他闷声道:“那银霜炭你用着吧,不够了我再去府里取。”
王府里过冬用的炭早在年前就分下去了,何况那银霜炭本就是圣上按照人头发下来的,哪里会有多出来的?是夜,李长安点了一盆黑炭,被熏得直咳,贞娘一直在隔壁听着李长安的屋子里的声响,直到觉着李长安咳得厉害了,才端了装了银霜炭的炭盆去了主屋。
“公子,您点的这是黑炭?”贞娘装作焦急的看着那炭盆,又道,“这银霜炭本就是公子的,贞娘怎能让公子用黑炭,自己却用这银霜炭?”
说着她将装着银霜炭的炭盆放到李长安面前,又将那黑炭熄灭,对李长安道:“公子睡吧,贞娘就睡在这脚踏上,公子也就不必担心贞娘被黑炭熏到了。”
熄灯后,贞娘便在那脚踏上,李长安睡在床上,二人不过隔了一个胳膊,李长安闻着贞娘身上的香味,忽而难以自持,他摸索着碰触到贞娘,半晌,却被贞娘一把推开。若是平时,他怕是早就听了手,可今日,那李长安忽而窜起一股邪火,一提胳膊便将贞娘拎上了床,贞娘是卯足了劲儿反抗的,她知道,即便只是做戏也要做全套,李长安不是个好糊弄的人。不过,李长安终究还是将贞娘压在了身下,一番纠缠后,李长安陡然清醒了过来,看着床上的血迹,他眼神一暗,对贞娘道:“放心,我会好好待你。”
他说好好待她,却丝毫未提要如何待她,贞娘眼神一暗。
翌日,李长安出门回来后给贞娘带了两匹茧绸和一匣子首饰。
“这个你拿着。”他硬邦邦的对她道。
贞娘点头收下,待他走后一看,那匣子里是一支雕刻成花枝的金簪和一对黄金手镯,那金簪和镯子样式老旧,贞娘放在手中掂了掂,这些东西不轻,分量很足。分量足、款式却如此老旧,倒真是个赏人的东西,李长安终究还是没有把她放在心上。
那几日,贞娘都不再提那夜的事情,李长安也有意无意的躲着她,只是不知为何他倒没有不回来。贞娘这才惊觉,那李长安竟有一多半的日子是留在这小院里,剩下的日子他即便去青楼窑子里寻乐也甚少回王府。
贞娘却不知,李长安并非不愿回家、而是那个家回与不回都没甚区别。李长安家中兄弟三个,长兄承袭世子之位,是原配正房嫡出。他和二哥都是继室卜夫人所生,偏偏他父亲淮安王因着同原配何夫人感情甚好、本不愿他母亲再生育,是以对着他和二哥都不甚好。但二哥李兰陵平日里精通六艺,琴棋书画、礼乐骑射样样精通,卜夫人自然偏爱他二哥。原本这也无妨,可卜夫人在生李长安时难产险些丧命,不知哪个好事之人多舌道:“难产的孩儿怕是会克母。”
是以卜夫人便厌弃了李长安,李长安在府中的日子不甚好,淮安王世子得父亲厚爱,淮安王次子李兰陵以文试榜首入选,如今在礼部任职,唯独他如今除了在军中两年稍有功劳外,其余的都一事无成。最让他愤懑的是父亲竟为了大哥的前途让他娶礼部侍郎的嫡女为妻,淮安王觉着这样一来便能让长子在仕途上有所进益。
大年三十,冰封大雪,贞娘独自守着小院,她想,这日李长安定会留在那淮安王府同亲族一同过夜。
她裹紧了棉衣将炭盆里填满炭,拿着用玉米杆熬的浆和房中多余的韧皮纸出去糊窗,这小院用不起窗纱,她不好向李长安开口索要,便去附近的学堂里要了一些被人丢弃的废纸来用。寒风刺骨,她□□在外的双手不多时就僵红了,忽而有敲门声传来。
“谁?”这冬日里,即便是土匪强盗都回家过年了吧?怎么居然还有人串门?
“我……”声音嘶哑带着一丝狠厉,不正是李长安?
贞娘急忙开了门,却见李长安双目猩红、面容阴鸷,饶是她再愚钝也察觉出李长安不大对劲,她不语,静静跟着李长安进了屋子。可一进屋,李长安便将她扛在了肩上,两步并做一步,一把将她扔到床上,略微粗糙的手掌一把扯下贞娘的外衣扔在地上,她听到衣襟撕裂的声音。他过去从未如此粗暴,这日却格外的激烈。
她□□着喘息着,二人的影子交织起伏。
“贞娘……”他嗓音微微嘶哑,越发肆意起来。
她在他身下第二次攀上了这张床榻。
翌日,她伏在他胸口听着他的喘息声,忽而心中翻涌起一股恨意,她费尽心机也不过能承欢一夜,而她的七妹沈凝心却可以入主王府、成为正妻。这好似小时,嫡母常说他们和七妹都是一样的,她当时竟当了真,如何会一样呢?原本就走了不同的路,路上的景致又怎会相同?父亲和嫡母只会在看见她对七妹忍让迁就时露出笑意,可若是她冒犯了七妹,那便会惹来雷霆之怒。
喘息间,他醒了,问她:“昨夜睡得可好?”
她浅浅一笑:“有公子在自然是好的,只是……”
她顿了顿,又道:“昨夜公子本该同家人一起,是否是因着贞娘才让公子没回家?”
“若真是因为贞娘,”她双眉微蹙,眼含云雾,“贞娘……真真是犯下了极大的罪过。”
她自然知道李长安绝不会是为着她这个婢女没有回王府,她这样问不过是想让李长安主动说出昨夜没回去的缘由罢了。
“你别胡乱想,”他搂着她,叹了口气,“我是同父亲和母亲闹翻了。”
她故作讶异之色,对他道:“是贞娘失言勾起了公子的伤心事。”
“没什么伤心不伤心的。”他冷笑,“反正也没人在意我,那个家不回去也罢。”
她心中诧异,莫非淮安王府还有什么隐情?都怪她平日里只是个庶女,又甚少能出府走动,否则至少还能知晓一些事情。可她旋即又想到,那高门贵宅之中的事情即便传了出来也只会在后宅命妇之间流传,哪里会让她一个庶女知晓这些?
“你倒是和她们不一样,从不多问。”
她本是失了神想旁的事情,却被他以为是不欲多问他,她心中哑然,却又忽而明白,原来李长安不喜欢话多的女人,这倒是正合了她的心意,她本就不是一个话多的人,有时候宁可一个人坐上一日,若逼着她说话反倒为难了她。
她心想,既然被认作是不欲知道这些,那不若借着这个机会讨好他一番,便道:“公子不说自然有不说的缘由,贞娘不想公子伤心,不问也罢。”
说完,她便盘算着如何去探知这些消息,李长安不想说的事她即便是问了他也未必会告诉她,若是逼急了他反倒让他厌恶了自己,这更是得不偿失。
贞娘思来想去,忽而想到了一个人,这个人绝不会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