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列纳特的回答,安娜忍不住又打量了一下这个孩子,然后微笑。
“我丈夫也喜欢这个章节。”
“您丈夫?”列纳特顿了一下,眼神没什么防备地望向男人群中的高个子男士。
安娜看到男孩儿收回视线的时候,眼神有些迷茫,也许是不相信卡列宁这样的人会喜欢《圣经》,不过他还是稍显天真地笑了一下。
“我想您丈夫是一位好人。”
安娜有些感叹列纳特的成熟,又被他这句评价而弄得有些感动,所以她情不自禁地望向自己的丈夫,瞧着他瘦高的身影,端着酒杯,嘴角时而抿起,时而带着一丝礼节性的笑意。
安娜觉得很好。
这世界上卡列宁已经拥有了众多同性之间给予他的尊重,也有了像她这样的女性给予他的爱慕,然后今天,有那么一位孩子,尽管无法证实,但安娜相信那是真切的赞美。一位孩子也给予了卡列宁评价。
这些好的评价让安娜觉得自己有了一种做妻子的自豪感。
她越深爱着卡列宁,就越希望他可以得到更多的爱,得到人们的认可。尽管他可能不需要,但如果这事情变成了真的,安娜总是会为他高兴的。
像是感应到了安娜的目光,卡列宁略微侧了侧身体,眼神望了过来。
四目相接,公爵夫人的声音也恰好响起。她宣布舞会即将开始,并且第一支舞,她打算留给安娜他们,为了答谢。
安娜觉得除了结婚当天,她从未一下次接受过那么多的瞩目。
在她回过神来的时候,一只手就在她视线中。
这只手是熟悉的,熟悉到就算不接触,安娜也知道是温暖和宽厚的。
指腹的地方有薄薄地茧,不像是劳动人民的,也不像是军人的。不轻易出汗,不是肥腻的,也不是干瘦得让人觉得疼痛,而是恰到好处。
“安娜?”卡列宁低声呼唤,提醒她。
安娜微笑了起来,把手递过去,就像是结婚那天一样,她就是从未怀疑过自己对这手的信任,而事实证明,她是对的。
卡列宁把安娜带入舞池。
他不是那种舞技高潮的人,却也不会出错。
安娜不是卡列宁的第一个舞伴,可能凭心而论,他的妻子也不是跳得最好的,但是,只有面前这个人,是让卡列宁真的感受到了舞蹈所带给人愉悦感的对象。
这支舞不会太过缠绵,十分有礼,拿捏得恰到好处。从外人的角度看,只觉得这是一对相敬如宾的夫妻,年龄间的差距让他们没有情意绵绵地情感,看客们用一种体贴或者暗自嘲笑的心情欣赏着、看着,但唯有舞池中的人知道。
“你好像也没有变得很会跳舞啊,亚历克塞。”安娜悄悄说。
“我想,配你应该足够了,安娜。”卡列宁淡淡地说道。
安娜抬眼望去,心情一片柔软。
“他的眼睛里,真的有星空。”安娜微笑着想到。
当晚,舞会结束的时候,在回去的路上,安娜决定实施自己的计划。
这计划其实是为了回报卡列宁之前的关心。
不是只有卡列宁才挂心那个舞会的,安娜自然也是。只是,这份挂心,她不打算让别人都知道。
从马车上下来,在他们回到屋子里卡列宁去书房寻找一份文件的时候,安娜悄悄地准备了一切。
待卡列宁回到卧室的时候,做妻子的双手背在身后,正瞧着他。
“怎么了?”卡列宁问道,他还穿着那套礼服,衣服比平日里看上去更加得华美,但一丝不苟的扣子还有下摆都显得那么严谨,说明男主人并没有变化。
在外人面前,卡列宁的发问总是习惯性地微微昂着头,右手会略微攥起来,好像随身准备整理自己的衣摆以保持体面。
而在安娜面前,这矜持冷傲的态度就变得像是柔和的小羊一样。
在发问的时候,他会不自觉地走向自己的妻子,眼神会平视她,睫毛掩映下的蓝色眸子显得格外地专注。
安娜总是无法抵挡这一切。
那专注的表情,还有随之而来的低低的嗓音,一切都显得十分迷人。
如果说这世界上有人大部分时间内会让卡列宁变得措手不及,而又无法把这个人冷淡地归属到某种需要划分距离的名单上时,那就是他的妻子了。
所以,在那朵吻像蝴蝶一样,在烛光中,翩跹到他唇角的时候,卡列宁所能做的,不过是在熟悉之后,又轻轻地回吻了回去。
做丈夫的把绅士的精神贯彻到了生活中的每个角落。那些克制的亲吻纵使让人觉得有些遗憾,但那些专注的神情还有偶尔瞥到的,留在她身上的,视线中缱绻的温柔还是足以弥补一切了。
安娜后退了一步,一双灰色的双眸变得闪亮,好像藏了星星在里面一样。
她原本搭在肩膀上的,暗红色的绸缎披肩现在滑落了下来,露出两条细细地吊带,绕过锁骨的方向,在温润的肌肤上静静地停留着。好像织物本身的柔软都是染上了肌肤的润泽感一样。
卡列宁的眼神情不自禁地动了一下,他几乎想要抬起手去细细地抚摸一下妻子的肩侧,但他所遵守的礼仪还是制止了他。
卡列宁略微抬眸,望着妻子的笑容,猜测道:“你想要给我看什么?”
听到卡列宁的话语,安娜的笑容变得更大了。她几乎想要再给对方一个吻。
“这多神奇啊!”她想。在几个月前这位先生可从不能领会这些情趣的含义。与其浪费时间去猜测,不如通过他那颗聪明的大脑自己想出来,又或者,告诉她,这种浪费时间的举动他并不明白有什么意义。
“是的。但不是要给你什么,亲爱的亚历克塞。”安娜笑着说,她一手整理了一下披肩,一手拉着卡列宁的手,边走边说:“我们到阳台上去。”
阳台原本是非常中规中矩的。
这里有着不错的景色,但在长达二十几年的时光中,都没有人会去欣赏它们。而自从这的女主人来了以后,阳台好像是被用心装点了的贵客一样。
葱郁的植物已经成熟了起来,绕着墙壁努力地攀岩着,在白色的栏杆上面寻找了最合适自己的位置,静静地环绕着。有的努力的藤蔓已经骄傲地开出了花,比不上玫瑰的热烈,却也颇为美丽和赏心悦目。
安娜让人在这里放置了圆形的桌椅,细颈花瓶里面放着两朵洁白的山茶花,像天鹅一样优雅地垂着颈项。
花瓶的旁边放着两瓶酒和两只透明的高脚酒杯。
安娜走到桌边,葱白的手指尖在两瓶酒身上划过,然后歪了歪头问:
“红酒,还是它?”
卡列宁眉头轻皱,然后道:“你不喜欢喝酒。”他用的是肯定句。
“是啊。”安娜依旧微笑。
“但是我今天想和你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