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有些文件比较紧急,但卡列宁只是在心里更改了一下处理计划,然后就把文件合上。
在谢廖沙坐到了他对面的椅子上,卡列宁却忍不住微微笑了一下。因为在他的位置,他对面的客人通常情况下都是与他平视的,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在宽大的位置,小小的一只,只有眼睛大大的,双手交叠,带着圆乎乎的稚嫩。
“这有些不舒服。”谢廖沙自己也察觉到了,他的双腿还够不到地板呢,所以他扭了扭屁股,然后软软地问:“我可以过来吗?”
“你是我儿子,不是拜访的客人。”卡列宁平静地说,脸上的神情却不是见客人时的绷紧、冷漠或者讥讽。
谢廖沙从端正的椅子上下来,他像条小狗一样,带着憨态的绕了小半圈,然后走到他父亲那边。
卡列宁把椅子挪动了一点,好让自己可以面对着谢廖沙。
谢廖沙站好了,他继承了卡列宁的蓝眼睛和一双长腿,他的脸蛋虽然还有些胖乎乎的,但是双腿却笔直细嫩,像是春天的小鹿一样,更别提那些棕金色的,略微卷曲的头发。
如果是他的母亲在这里,面对他的可爱,就总是忍不住去抚弄谢廖沙额前的头发。
谢廖沙的父亲不会这样做,比起母亲喜欢碰碰他的头发、脸颊和小肩膀,做父亲的看上去最亲密的动作,不过是在他说话的时候,那双同样颜色的蓝眼睛会专注地瞧着他。无声地传递着他对儿子的在乎。
现在也一样。
谢廖沙略微垂着眼睛思考了一下。
他的睫毛有着不像男孩子一样的卷翘,非常浓密,在他沉思的时候,看上去就像一个安静的小娃娃。
可做父母的知道,谢廖沙那双大大的眼睛里可是藏了一个活泼的世界。
“刚才,维塔利问我,”谢廖沙抬起头,看上去困惑不安,“您会不会打我。”
“我告诉他您从没打过我,而且您很爱我,可他说,‘不是每一位父亲都爱自己的小孩儿’。”
“他相信他的母亲爱他,可是他不相信他父亲也是一样。”
“爸爸。”谢廖沙轻声说:“这是真的吗?真的有不爱自己小孩儿的父亲吗?”
卡列宁没想到谢廖沙会问这个问题。这问题一点都不像他。因为谢廖沙是一个快乐天真的小孩儿。
若是很久以前,卡列宁会认为,男孩子在这个年纪还保留着这样感性的天真实在是不利于成长。可现在,他却从未想过要让他快速地脱离小孩儿,去学着做一个大人。
他想过,只要自然就好,时间不会以人的意志停留或者前进,不管这个人再有权势还是再聪明都一样。既然如此,那么,对于谢廖沙的教育,他并不需要去过分的苛刻,只要他幸福就好。等他再长大一点,该有的责任,到那个时候,他再去教导也并不会很迟。
但是,若是在他的生命中提前问道了这些问题,卡列宁还是选择诚实地告诉他。因为谢廖沙有知道真相的权利,也因为,尽管他天真,但卡列宁从未怀疑谢廖沙有一颗勇敢的心。
想到这里,卡列宁抬起手,轻轻地搭在了谢廖沙稚嫩的小肩膀上,而谢廖沙疑惑地看了一眼,然后抬起那双纯净的双眸,瞧着他。
“这世界上的确有这样的父亲。”
男孩儿听到父亲这样回答后,双眼睁得大大的,然后显得有些哀伤。
“这真不幸。”
他为维塔利,也为那些孩子感到悲伤。
他的母亲总是告诉他,他是他们的宝贝,是非常珍贵的,他的出生给大家带来了欢笑和快乐。
谢廖沙是在充满爱意的环境下长大的,那些宠爱和适当的教导让他没有成为那种不懂礼貌的小孩儿,他的成长过程顺利和健康,就连摔跤的记忆也是欢笑多过疼痛。
所以,他从没怀疑过父母对自己的爱意,也从没怀疑过自己会不爱他们。
他以为,全世界的小孩儿都是这样,但今天,他知道了这样一个事实。并不是每一个小孩儿都这样幸福,并不是每一位父亲都像他爸爸一样。原来,所谓的爱,并不是理所当然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