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的设想中,这种宛如苦行僧一般严苛无趣的习惯像是沾染了桃花瓣一样的诗意和情愁。
它们最开始的意义,在恋人中应该是让感情发酵的东西,但假如它们被主人给递到了卡列宁这样的人面前,诗意就被漫不经心地给完全的剥离开来了。只剩下某种略微带点锋利的世故和平凡。
“那是较为奢侈的想法。我最开始的时候需要学习的东西非常多,而且我的脾气那会儿可谈不上好。”卡列宁淡淡地叙述着。
他不知道自己无论说什么,在妻子的耳畔间都会转换成为某种更具有浪漫情怀的东西。她对他的感情总是炙热的,像是浓重的油彩一般。可她又知道,若是放肆起来,这感情倒是会成为一种负担。
所以正如年轻时候的卡列宁会选择逐渐控制脾气一样,安娜对他的爱也是如此。
她有时候把他当成丈夫,爱他,崇敬他。有时候又把他当成孩子,心疼他,温暖他。
“我忍不住想要看看你发脾气时候的样子。”她开了个玩笑,想要借由这种不经意间,一点一滴地让自己也参与到他的过去中去。
这有点狡猾,完全是一种以“爱”的名义的渗透。
安娜知道自己并不是非常聪慧的那种人,假若让她去做点别的事儿,她可没那么机敏,但不知为何,在这件事儿上,她做的这般好,连卡列宁都没发现。
也许,这该归结为,对生活,她总是会用上百分之九十的心力,而对自己的丈夫,恐怕两百分都不够。
“你不会想看到的,那并不有趣。”卡列宁说,停顿了一下,“十分普通,嗓音提高,变得更加尖刻,有些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甚至连我自己也无法保证不会说出什么无法挽回的话语。”
最后那些话语,他面上的表情都变得严肃起来。
“这样的话,那最好还是不要吧。”安娜故意用一种遗憾的语气有些夸张地说着,然后她换了一个话题,回答了对方最开始的问题。
她亲亲热热的挽着对方的手臂。让他看了看娜斯嘉一家。
有一位聪明的丈夫最明显的好处就是,作为女性,你可以省下不少口水,而让它们变成更多有趣的赞美,而不是抱怨。
卡列宁轻抬眼皮,说:“显然,贫穷没有让他们在权势面前低人一等。”
安娜开心的笑了起来。
她心里是那么地欢快,因为她觉得纵使时代不一样,但某些思想上,他们在灵魂的某种思考上是一样的。
她心里当然也知道,卡列宁不是那种会为了“自由”、“平等”之类的东西,而认为自己所拥有的一切是罪恶的。也不是那种对财富嗤之以鼻的清高人士。
她就是从没把他当做这样的圣人,所以但凡他说了任何,与他所处阶层和身份不同的观点时,又或者展露了一丁点儿对贫民的肯定时,她就觉得他是那么地勇敢和与众不同。继而肯定自己一直以来坚信的观点。
亚历克赛·亚历山德罗维奇·卡列宁,是一个远比他自己所说过的更好的人。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星子在上面洒落着,又大又明亮,像是在用力睁大眼睛瞧着这个俗世。
在安娜他们回到主人的位置,几番举杯过后,人们已经不那么拘束。再加上天色渐晚,篝火燃气,肉质肥美的味道在半空中飘散,火星舔舐着滴落的油脂,像是要加入这场宴会一样,跳动得更加欢快。
阿列克谢是这次宴会的主角,虽然安娜他们没有大肆宣扬,但大家依旧给了这位少年祝福。
啤酒和饮料。
阿列克谢杯子里面是满满地酒水,俄国人几乎没有不喝酒的。就算是卡列宁也只是不贪杯,而不是完全不沾。
祝福混杂着酒精从少年的喉管到了温暖的胃部,他淡灰色的双眼像是笼罩着一层泪意,但仔细看去,又不是真的泪水。
他太美丽,纤瘦单薄的身子,眉眼间凝聚着男孩儿所能具有的秀美的极致,但到了鼻梁和下颚部分的时候,他神态中的紧绷,和之后的淡然又让其兼具了男性的阳刚,尽管那还非常稚嫩。但安娜知道,在日后的时候,这位少年终将成为超越卡列宁一般杰出的人物。
这时不知道是谁,奏响了音乐。
和钢琴的优雅低婉不一样,这音乐像是属于劳动人民的乐曲,充满了生命力以及率性。一曲奏完,又变成了某种缠绵悱恻的,像是被夕阳笼罩的土地一般,似乎蕴藏着落日的热度和情感。
安娜情不自禁地喝了一口杯中的酒水,她自己灰色的双眼也是有点儿雾蒙蒙的,不知道是感动还是欣慰。
辛辣的味道让她回到了现实中,忍不住轻轻地咳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