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话说:(涉及正文内容提前剧透,请想继续往下看但还没看到68章-7x章内容的小可爱们跳过这个章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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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ai(一):
第一次见到gai,是徐为璐四岁那年,因为父母工作实在太忙,所以只及一人腰高的徐为璐自己扛着行李住到了爷爷奶奶家。
徐家老爷子当了一辈子兵,在部队里待了一辈子,生了三个儿子,见了几十年愣头青的小伙子,突然来了一个小女娃简直不知道怎么显摆好。
小团子生的好看,伶牙俐齿,说话整天像吃了蜜似的的甜,但凡谁见了都要多逗逗。
这可是把徐老爷子高兴坏了,天天带着小团子满部队大院的转。
转来转去的,当然少不了隔壁的老顾。
余老家和顾老爷子家之间只隔了一道院墙,两人是几十年的老朋友。
顾老三个大儿子都已成年,或多或少的因为顾老在军队里这层关系去各地当了兵。家里只剩顾老和最小的儿子——顾从之。
顾从之那年不过八岁的年纪。大概是因为父子年龄代沟太大,两人经常因为大大小小的事情发生矛盾,虽然矛盾各不相同,但结果总是顾从之被叫到院子里罚站。
徐为璐第一次见他就是这么个画面。
骄阳似火,蝉鸣夹着燥热,老榕树下的躺椅上坐着忽悠忽悠闪着蒲扇的老爷子,院中央阳光底下站着脊背挺得笔直的男孩。
徐老爷子领着小团子从顾家大门一步一顿,不急不缓的走进去,抬眼就望见顾老在被光照到的树叶的缝隙里露出光秃秃闪着亮的头顶的一圈光晕。
徐老爷子俯下身,把小团子从地上抱起来,托着举在胸前的位置,捏着她的笑脸蛋逗弄了几下,走到榕树下,笑眯眯的夸奖了顾老爷子又光滑了不少的脑壳,引出一阵汹涌澎湃的哈哈的笑声。
小团子听不懂,双手环着爷爷的脖子,无聊的摆弄他衣领上松弛的,只剩一根细线链接的一颗纽扣,两只手在纽扣处会和,同时用力,一点点的把它往出拽。
战斗正进行到水深火热之时,便听坐在藤椅上的爷爷声如洪钟的叫了她的名字:“璐璐。”
“嗯?”徐为璐两只手猛地攥紧,生怕努力隐盖着的动作漏了馅,嘭的下打里打在了自己爷爷的肩膀上,随即便见他眉头一皱,还不及摆出撒娇躲避惩罚的动作,就又听坐着那爷爷道:“璐璐,看到了吗,你以后要是不听话也要被叫去太阳底下罚站。”
说着话,还抬起手里的扇子往远处指了指,正对着顾从之站立的方向。
徐为璐随着他扇子指的方向扭头看过去,就见他站在院子正中央的位置,四周是被中午炙热的太阳晒得发亮的青砖,就连旁边的小池塘里都静静的,没有风的加持,泛不起一点涟漪。
会很热吧...
小团子只看着,头上就几乎要冒出汗来,不动声色的抱着爷爷的脑袋蹭了蹭,再回过头来时又回到的一副坚定耿直的模样:“璐璐最听爷爷话,才不会罚站。”
她自是不服气,努力梗着脖子奶声奶气的反驳,一双眼睛瞪得溜圆,手下一用力,一时间脱手,纽扣直接被从衣服上拽下来,顺势向下滑着蹦了几下,落在了顾老爷子的光脑壳上,又顺着滑下去落到地上。
她见坐着的爷爷愣了下,抬高一只手在光秃秃的脑袋上摸了几下,没碰到一点东西,复又低头在地上的草坪里找。
夏日的草长得最好,葱绿葱绿的,透着生机盎然的味道,却是长得密密麻麻,那纽扣就刚巧顶在层层的草堆上。
徐为璐一双眼睛死死盯着纽扣落着的那个位置,紧张的心里发抖,甚至就要站出来承认错误,却徒然听到了耳边传来阵阵夸大的笑声:“哈哈哈哈哈...”
她这下才是被猛地下了一条,在爷爷怀里一挣,险些落到地上,还是老爷子抬手一托才堪堪保住。
爷爷把她放在了地上,依然止不住笑意,眼神毫不掩饰的盯着顾老爷子头顶的位置,内涵的深意明显。
徐为璐却心里有自己的小九九,迈着小步子往纽扣的方向蹭,终于蹭到了脚底的位置,左右开弓使劲刨了刨土,末了还在草上蹦跶了好几下,这才心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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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老人家在树下乘凉聊天,小团子站着无聊,晃着晃着就晃出了老榕树,晃到了阳光下。歪着脖子偷看罚站的顾从之。
诶,这小哥哥长得真好看,诶?这小哥哥怎么感觉气鼓鼓的。
徐为璐提起了兴趣,故意不再往别的地方跑,就划着大圈,绕着小哥哥乱转,摆明了的意思,只差把“快来看我啊”几个大字贴在头顶上。
却就是迟迟的,得不到回应。
不死心的,小团子还想往前凑,迈着小步,猫着腰,简直不知道怎么藏好,还没挪出两款砖的距离,就又听徐老爷子在后面笑意洋洋的喊:“西西,过来。”
徐为璐转了转身子,看过去,就见爷爷站在树下,逆着光对自己招手。
话音还未完全落尽,就见顾老紧接着用蒲扇敲了敲藤椅,压着怒气也大声朝远处吼:“你也过来。”
小团子踢踢踏踏的往前跑,偷偷回头看地上的影子,有个人影慢悠悠的跟在后面。
明明看着速度不快,却偏偏就紧随着在自己一步之后走到了与自己水平的位置上。
“璐璐,你看这个哥哥,他是顾爷爷的儿子。”余老爷子拽了拽裤腿,拎着蹲下去,随即胳膊一夹团子的两条大腿,又重新把它抱到身上来,边说着还边用手抹了抹小团子跑的太快而惹来的一脑门子汗。
“嘿,什么哥哥,差辈儿了,她应该叫叔叔。”顾老终于逮到个话题点,使劲笑徐老也子叫错了辈分,引得摇椅前后晃动,就更能看见他头顶在阳光下四面都反射着亮盈盈的光。
徐老爷子看着挺立在自己面前的少年,脊背直挺,浑然上下的气概完全不属于他现在的年纪。可脸上的五官总不会骗人,虽强撑着,却还是稚气未退,俨然是一副小孩子的样子,道:“他俩才差了几岁,也就四岁吧,叫叔叔你不觉得奇怪?”
“不奇怪啊,哪奇怪,差了辈分才叫奇怪呢。”
徐为璐坐在爷爷手臂上,看着两个老人家的话题讨论的又开始热烈了起来,变得云里雾里的听不懂。
最后却还是听了徐老爷子的话,咿呀呀的叫了声哥哥。
只没想到,从此,这结上的两条绳缠绕纠结,就再没解开过。
打那以后,只要徐老爷子去找顾老聊天,徐为璐就一定像个小尾巴一样紧随其后。
夏天最热的时候,小小的团子抱着个大西瓜也要来。冬天最冷的时候,鼓鼓囊囊的团子一步三摔的还要来。
玩着玩着,一年又一年,一步又一步,小团子总算长成了个小姑娘。
顾从之十八岁生日那天,顾老的许多旧部下老朋友都来祝贺,待客厅里、大院里,满哪里的都是人,就连余西西一年出现不了几面的父母,都被徐老爷子一个电话远渡横阳的叫回来。
徐为璐个子矮,站在前来祝贺的人堆里谁也看不见,只能努力低头保护自己才做好的头发不被蹭的飞上天,要么就是努力注意脚下的人潮不要被踩在了哪里。
今天是要做大事的,可千万不能有什么差错啊。
她想着,脚下的步子又迈的小心了些,一步一顿,挪蹭着往前走。
而就在这一来一去之间,她发现了与自己同甘共苦的兄弟---顾老养在家里的大白兔子。
那兔子在徐为璐看来,是顾老除了顾老的夫人以外最喜爱的,甚至排列对比起来,比他家的几个孩子家庭地位还要高上许多,整天被顾老小心伺候着,养的油光光水滑滑的,两只手捧起来肉肉的缩成一个圆球,别提多招人疼爱。
而现在,这只兔子的处境看似并不尽人意,甚至可以说不知道在未来的那一秒就会有危险发生。
自余光里瞥见了它屁股上的一撮毛,徐为璐就开始迈步撒丫子猛追,也不顾推开了多少人,头顶上蹭了多少静电随风飞舞。
眼看着大兔子就要被踩了屁股,徐为璐努力向前跨了一大步,眼疾手快的蹲下去把它抓起来抱在怀里。
低头望过去,都不知道阿呆在人群里钻了多久,现在整只兔子看着狼狈至极。
徐为璐用指尖轻轻点了几下它的脑壳,拍了拍被尘土飞的灰不溜秋的兔脑袋,对着上面又干吹了好几口气,终于发现一切都是徒劳,才道:“怎么回事,阿呆你怎么跑出来了?”
大兔子不会说话,被养了这么多年却看着十分有灵性,徐为璐同她说话时就睁着双亮红色的大眼睛,溜溜的望着她,就像听听懂她话里的意思一般。
四周围都是汹涌的人潮,走过来走过去的,免不了碰了两个人,在徐为璐又一次被匆忙走过的人蹭了胳膊险些压倒兔子后,她终于发现了自己站在道路中间这个不甚妥当的位置,伸着脖子朝四周围看了看,终于找到了一片僻静无人的小台阶,背着身小心的移动着,终于安然的带着兔子移过去,道:“你要去找顾从之吗,我也要去找他。”
大兔子自然张不了口,徐为璐看了它几下,见它没有什么异议也就默认了两人之间的盟友关系,带着大兔子在整个院子里乱转。
又小心着不敢走近人群,只能沿着房子的边缘或是跨着草坪乱转,走了一圈又一圈,最后终于屋子门前看到了想见的人。
大概是因为场合正式成年礼的缘故,顾从之今天穿了一身笔挺的正装,挺直的白衬衫,袖口系纽扣的地方有几道小彩条,领口的地方也是同样,让整个人添了几份年轻的活力,虽正式却又不似一成不变的死板。
席位路哪管这套,不管不顾的向往上扑,却被徐妈妈一把抓住衣服,拦在了目标前,道:“小璐璐,今天小叔叔过生日,你应该说什么啊?”
小叔叔?哪里来的小叔叔?
徐为璐才上了中学,本就在叛逆的年纪,更何况几个月不见的人一见面就来奇奇怪怪的教育哪里能让人生出欢喜,吵闹闹的就要往前冲。
被徐妈妈半路截胡。
“徐为璐!”她开口的语气有些严肃,但又当着外人的面子不好发作,只能背地里多在徐为璐胳膊软肉上掐撵的动作又用力了些。
“诶哟!疼疼疼...”而后者是真的被掐疼了,皱着眉头怒目而视,却在想着今天日子的情况下生生忍住,敷衍的念了句,“生日快乐。”
紧接着又步履不停的往前走,一只抱过大毛兔子的脏兮兮的手就要伸出去往顾从之身上够。
随即手腕被一双手握住。
徐母这次是真的懂了怒,手上力道用的大,直接拽着了把徐为璐顺着力道又扥回了原来的位置,道:“脏兮兮的总想上去做什么?”
徐为璐不耐的把手拿出来:“我要找他说事儿。”
“说什么,就站这里说。”
两个人僵持在大门口的位置,眼看着离开始的时间越来越近,附近聚的人也越发的多起来,余西西眼睛在眼眶里滴溜溜的一转,看着徐妈妈道:“那我可说了。”
徐妈妈飘过来一个眼神,示意她继续。
清了清嗓子,徐为璐抬眸专注的看着顾从之的眼睛,眸子亮晶晶的,在沉下来的傍晚像一盏灯,又像一颗星星,直夺人的眼球,道:“顾从之。”
嗯?
顾从之微低了点头,看着她,稍稍勾了勾嘴角。
一瞬间,徐为璐只觉得自己魂魄都被夺了去。
总听大院里的人说,顾从之是最不符合顾家气质的一个。
明明取个是个文学气息盈满了就将溢出来的名字,却偏偏本人同那名字路途相悖而为之。
痞里痞气的,看着就不想个根正苗红的好孩子。
可徐为璐却认为,顾从之是顾家长得最好看的一个,亦正亦邪,又有什么分别呢。
徐为璐回了神,深吸一口气,努力稳住自己的气息与声调,控制着它不发出太过明显的颤抖,道:“顾从之,我喜欢你。”
那声音分明不大,只勉强能让在场的三个人听清,却又似雷击震耳,久久不绝声响。
......
而最后的结果,自然是被余母压着火气拽走。
天黑压压的已经黑下来了,院里的灯被开起来,又照的四周围亮堂堂的,窝在幼时记忆里的那颗老榕树下,那树似乎又比多年前高耸了许多,树顶茂盛,站在树下往上望视线中的树冠几乎要长进云里。
老树下的摇摇晃晃椅子早随着记忆中的尘土落叶不知飞到哪去,变成了一个崭新的,花纹精致繁杂,却怎么都找不回原来的味道。最后不变的似乎只剩下顾老爷子越发光洁明亮的头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