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定元年,四月初六,宜嫁娶。
正是人间四月芳菲尽的时节,京城的大街上,早已是绿树浓荫匝地。街旁人家的院子里,槐花悄悄地缀上了枝头,不甘寂寞地探出头来,摇曳出阵阵淡淡的甜香。
一队迎亲队伍走了过来,吹吹打打,好不热闹。红红的喜轿在阳光的照耀下,似是镶上了闪闪的金边,十分喜气。
街旁站了不少看热闹的,几个孩子在人群中钻来钻去,一蹦一跳地喊着:“哦,娶媳妇儿唠——娶媳妇儿唠——”
大人们也不管,随他们去闹,只伸着头看轿子前面,高头大马上的新郎官,真个俊俏少年郎。
热热闹闹间,谁也没注意,街边青黑色的屋顶上,一个蒙面黑衣人悄悄地爬在那里,像是静止的瓦片。
等新郎骑马走过,喜轿来到跟前,那人突然跃下,如一只黑色的大鸟,无声无息。
黑衣人上前,一脚踢倒了喜娘,掀开轿帘,将新娘子扯了出来,又随手一掌劈在她后脖颈子上,然后扛在肩头,转身一跃,又蹿上了房顶。
动作干净利落,好似抢人这件事已做过了千百遍。
众人有惊又吓,一时都呆愣住了,别说上前阻拦,连声都没出一声,更有人嘴巴都张得大大的——这,这,这实在是太过离奇,也只有戏文里、话本子上才有。
“哎哟——了不得啦!新娘子被劫啦——”喜娘尖利的嗓音响起,震得人耳朵一激灵。
大家伙儿终于被震醒了,立时热火朝天地议论起来:
“这,这,光天化日的……贼人忒也……”
“哎,这下完了,喜事怕是……就是救回来,名声也坏了。”
“快,快,快去报官啊!”圆圆肥肥的喜娘坐在地上,顶着一头散乱的发髻,像一堆红红的土豆上生了一窝草。
“报官也不济事,这妇人家被抢走,除非是即刻救回来,不然……。”
新郎傅夷信披红挂彩,骑了高头大马,喜洋洋走在轿子前面,听得声儿不对,回转身来时,自己的新娘子已经被扛上屋顶上了。
那贼人动作忒也快了!
惊慌间,他挥舞着手中的马鞭,想要将那贼人卷下来。只是他这点儿身手,哪里是贼人的对手,鞭稍连那人的衣角都不曾碰到。只能眼睁睁看着那煞星般的黑色身影,扛了一身红衣的新娘子,如大猫一般,几个起落,窜过了几家屋檐,身形越来越远。
“快,快去通知二叔!”傅夷信急得脸都白了,扶着腰大喊。刚才用力过猛,腰都闪了。
傅夷信的小厮连江忙应了一声,转身往家中跑去。
傅家二叔在北城指挥司里已升到了副指挥,虽只是六品官,却正管着京城治安。今日侄子娶亲,他正在家中招待宾客。
傅夷信则急慌慌地调转马头,朝着贼人消失的方向追去,一旁看热闹的忙给他闪出一条道来。街上人不少,马跑不起来,可是强人在屋顶却是四通八达,没一会儿就没了影子,茫茫人海,不知往哪里去追。
傅夷信痛苦地闭上双目,阿玉……一时半会儿怕是追不回来了,就是过后追回来,只怕也……
哎……怎的如此,怎的如此,哎!他急得拿手直捶自己的头,将大红色喜冠上的纱翅都捶歪了。
正难受间,忽听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傅夷信茫然抬头,这热闹的街市上,谁人骑马如此之快,难道是衙门有什么紧急公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