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羽霏瞪着一双杏眼等着春深回她,春深沉默片刻,淡淡道:“多谢娘子关心,不过婢子这脸并非摔伤。”
覃羽霏错愕片刻,道:“那是被什么弄伤的?”
春深彼时心中已经极是厌恶覃羽霏,半晌,春深缓缓道:“婢子这脸是婢子不慎划伤的。”
那覃羽霏觉着春深无趣,便住了嘴,春深才刚松了口气,岂料那覃羽霏竟将话头对准了白芍:“你年纪这般大,还没成婚吗?怎么跟着她来北疆了?”
白芍淡淡道:“婢子已经嫁过人了,可是夫君死了。”
覃羽霏蹬着一双无辜的杏眼,又道:“怎么死了呢?是伤寒?”
白芍不语淡淡道:“多谢覃姑娘关怀,先夫并非伤寒而亡。”
覃羽霏却不悦,觉着白芍听不懂她说的话,语气也不大好了,皱眉道:“我是问你丈夫是怎么死的!”
贞娘终于把持不住皱了眉,贞娘这一世早已不在乎那些骨肉亲情,可唯独对春深和白芍、这两个同她一般没了退路的女子有着一股子惺惺相惜的悲悯之情。贞娘上一世没能护得了自己,这一世的春深和白芍就同上一世的贞娘一般受了半生的苦,是以贞娘很是想护着白芍和春深,她想,她虽未必能自保,但若是做个主子还是能护得了白芍和春深的。
可如今覃羽霏先是对着春深无礼,紧接着又说到了白芍的痛楚,贞娘对着覃羽霏道:“覃姑娘,你进来本就不合规矩,你若是再说话让将军听到、发现你就在这马车里,他要赶你下马车我们可是拦不住的。”
那覃羽霏觉着贞娘有意打断了她的话,不觉有些厌恶贞娘,剜了贞娘一眼,扭过头去,昂着脸道:“我就不信他会把我赶下马车!”
贞娘挑眉,淡淡不语,马车外赶车的马夫也好似什么都没听到一般追着李长安走过的马蹄印子往前赶车。终于,在天快迫近黄昏时,一行人在驿站前追上了李长安。
李长安穿着一身窄袖布衫,那双玄色的鹿皮靴下边沾了好些泥土,昨日这里刚下过一场雨、地上还未干透,想来李长安是到了驿站后又出了一趟门。
贞娘扶着春深的手下来的时候,覃羽霏早就下了马车,覃知妄一直藏在贞娘她们坐的车后头的那辆放着米粮布匹的马车上。贞娘心道,覃知妄倒还有几分分寸,知道同女眷待在一辆车上不好,可覃羽霏却着实有些不着调。
贞娘正盘算着明日如何应付那覃羽霏,便看见李长安若有所思的望着覃羽霏发愣,贞娘蓦地有些生气,许是因着李长安这些日子对贞娘甚好,贞娘竟一时间忘了遮掩、反倒脚教李长安瞧见了她眼巴巴瞅着他吃味的模样。
贞娘吓了一跳,急忙撇过头,却发觉李长安将一双凤眼莫名的看着贞娘,道:“你为何要这样看着我?”
贞娘让李长安见着嫉妒的一面、自觉心虚,悻悻的撇过头,兀自进了驿馆,贞娘本是想着自扫门前雪,岂料才进门就听得那覃羽霏在驿站同管着一方驿馆中事务的驿长争执起来。驿站本是供着传送官府文书、军中情报的人和往来官员食宿换马的地方,驿站中的驿卒虽都是些民役,可驿长却是实打实的直属于朝廷的人员。是以驿站中的驿长虽官阶品级未必高于地方官员,可大多数地方官员都不会去得罪这些驿长。
贞娘不知覃羽霏到底是怎么了,竟同那驿长起了争执,贞娘心中着实好奇,便去看了,一问才知道,原来秦郡地处边关要塞,是以秦郡下属几个县的驿站中每日来住的人不绝于道,李长安要过来、驿长是早就知道的,是以早就给贞娘他们留好了房间。
可覃羽霏姐弟要来的事情却是让驿长措手不及,驿站中的房间本就紧俏,覃羽霏又定要一个单间,那驿长找不到可供覃羽霏姐弟居住的单间,为难道:“这方县也是秦郡下属的,想来是有不少覃大人的旧友,覃姑娘绝不至于没地方住着,我这驿站中着实腾不开地方了。”
覃羽霏听了这话不悦,跺了跺脚,娇嗔道:“你这儿这么大一个驿站,连住的地方都没有?我不管,我就要住在这儿。”
说罢,覃羽霏还补了一句:“你若是不让我住着,我就让我爹收拾你!”
贞娘倒吸了一口凉气,她本以为这覃羽霏不过是骄纵惯了有些任性,可如今看来这覃羽霏还真是不知轻重。这驿长不过是秉公行事,也并无不敬的意思,覃羽霏于情于理都不该这样说这驿长,她爹若真宠着她参了那驿长一本,这驿长的官职和驿长一家子的生计怕是都要受些牵连。若是覃羽霏不过是吓唬那驿长便更是显得甚是无礼,那驿长看年纪比覃羽霏的父亲都要大上不少,本只不过是为着恪尽职守、也却是是有难处的,可覃羽霏却这般用这些话来吓唬威胁他。
那驿长似乎极是为难,怕覃羽霏拿他发作,毕竟是秦郡郡守之女,虽然覃太守住在离方县较远的曹县,可到底是太守,驿长并不想得罪覃羽霏。正当这时候,他忽而见一个挽着妇人发髻的十七八的小娘子进了驿站,看那小娘子的衣着打扮很是素净,只着了一身淡黄色明绸衣衫,发髻上也不见多余的发饰。
贞娘见驿长将头转向她,便道:“我先前定了房间,这是名帖。”
那驿长想着,这小娘子看起来不似是那些大户人家的女眷,看年纪也不会是那些位高权重的老将军的夫人,想必应是那些个往来转达书信的信使带着的女眷,便也不看名帖,只同贞娘道:“这位小娘子,我这儿客满了,你看可否去外头找个人家住一宿,给我腾个地方?”
贞娘见那驿长年纪大了,也不想让他为难,便道:“我不便出去住着,但我可以给她腾出来一间房,不过是三等房。”
贞娘看着天色渐晚,心想她反正也无妨,她名帖上是一等间,里面宽敞得很。不如就让栗子几个和她挤上一宿,给覃羽霏腾出一间房来。至于覃知妄,反正李长安带着好多将士,就让这覃知妄和他们挤一挤。
“你要让我住三等房?!”覃羽霏瞪大了眼睛,覃羽霏私心里总觉着贞娘若是真心相让,必会把自己的房间让给她,岂料贞娘竟让她住在仆人住的三等间。覃羽霏顿觉受到奇耻大辱,半晌,她带着一股子气似笑非笑道,“一个外室倒是摆起谱儿来了!”
贞娘早已刀枪不入水火不侵,她淡定道:“妾身是将军在户部入档的正妻,覃姑娘这是不在乎国法?”
覃羽霏气极,怒极反笑,道:“你少拿国法压我,李家认你了么!”
李长安站在贞娘身后淡淡道:“覃姑娘慎言,枉顾国法那可是犯上的重罪。”
贞娘懒得同她分辩,转头对驿长道:“你也看见了,她不愿意我也没法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