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不必如此,三公子虽没来夫人这里,却也并没有留宿在王府里那位少夫人那儿。”白芍劝慰贞娘。
忽而听得门外婢子来报,说王府里那位沈少夫人的乳母来了。贞娘微微皱了皱眉,沈凝心的乳母王氏在沈府的时候就不是个容易糊弄的人,沈府那些仆妇中,唯独王氏对沈凝心是真真用心侍奉、殷勤备至,王氏是将沈凝心当做了亲生女儿一般侍候着,贞娘不怕沈凝心身边那些阴狠毒辣之人,唯独怕这些死忠于沈凝心的人。
再狠毒的人只要抓住了把柄,仍旧是不难应付,那独孤医婆饶是再冷血,对着自己的亲生儿子仍旧无法不管不顾。可若那人心中打定了主意,不存半分私心,那任由贞娘再去钻营也没什么法子能设计得了她们,王氏对沈凝心是不存半点私心的,因此王氏就好似裹了一层油纸般滴水不进,贞娘不怕独孤医婆、不怕卜夫人,唯独就怕这个王氏。
春深慌了神,慌忙道:“这可如何是好?夫人你如何可是怀着六个月’身孕’,这事情王府里还没人知道呢!”
白芍也皱起了眉,王氏怕是来者不善,贞娘有孕的事若是让王氏知晓免不了节外生枝,半晌,贞娘沉吟道:“与我拿一件披风。”
春深会意,取来一件宽大披风,刚好将贞娘的腰身遮住,贞娘点头,又道:“还是把那圆枕给我绑在腰上。”
春深愣了,“夫人还要绑?”
白芍麻利的取出床下的一个浑圆的用锦缎包着的棉团,这是春深用棉花和麸皮做成的,春深拢共做了好几个大小不同的出来。
“做戏也得做全套,况且这王氏来者不善,若真不慎让王氏见着我腰身纤细,日后免不了许多麻烦。”贞娘淡淡道。
王氏是沈凝心的乳母,如今三十有七,可因着保养得宜,看起来不过三十上下,她其实早就想过来探一探贞娘的虚实,可沈凝心没过门的时候王氏总不好平白无故的过来,沈凝心进门后又立刻病了,王氏一直忙到这几日沈凝心的胎坐稳了,这才有了点闲工夫。
“王婆婆怎么有功夫来我这小院里了?快斟茶,给婆婆搬个脚踏来坐。”贞娘笑着吩咐道,她记得,过去她就曾坐过沈凝心屋里的脚踏,这本是奴才坐的。
贞娘记得十分清楚,那是两年前,那日,她被嫡母吩咐了去给沈凝心整理妆奁,可去的时候王氏已经将屋子里仅剩下的一个梨花矮凳坐在了身下,沈凝心坐着一个楠木椅子,床榻上是满床的绣品没法子坐人,只剩下一个脚踏。王氏正作势要起身给贞娘让座,却听沈凝心头也不抬道:“用不着,奶娘你就坐在那儿便是,她有那脚踏呢。”
贞娘坐了一下午的脚踏,半条腿都没了知觉,沈凝心却落了个对乳母孝顺的名声。明明坐了一下午脚踏的是贞娘,可王氏领的却是沈凝心的情、沈府上上下下夸赞的都是沈凝心的美名。贞娘如今想来,这沈凝心不过是不将她这个阿姊当做姊姊罢了,怕是在沈凝心的眼中,贞娘甚至根本不如她身边的下人要紧,沈凝心连面上的功夫也懒得同贞娘做。
这次终于轮到贞娘正大光明的让王氏坐在了脚踏上,王氏在沈府活络了大半生,如今虽贞娘只让她坐在脚踏上,可王氏的面上却不见一丝不悦。
“不知夫人近来如何?夫人进门后,妾身本该去拜见夫人,只是我到底算不得正经的王府妾室,若真冒昧入府拜见夫人,才真是坏了规矩,所以才一直没有过去。”贞娘声音婉柔,姿态低顺,对着王氏就如同沈府的婢妾对着沈夫人的贴身婢女一般。贞娘并非没有分寸,她让王氏坐脚踏,是因着她知道,此事即便王氏心怀不满也挑不出贞娘的不是,可若她在王氏面前自诩自己比沈凝心先进门,那可就是自取其辱了。且不说沈凝心背后有沈夫人撑腰、卜夫人和淮安王就绝不会放过她。、
王氏看着贞娘言语间对沈凝心还是颇为恭敬,又想到贞娘在沈府的时候低眉顺眼、唯唯诺诺的模样,这才放了心。王氏本是对贞娘不大放心,尤其前几个月李长安莫名从外面带来两个貌美的婢子,王氏听说,李长安那日是有来贞娘院子里的,从贞娘院子里出去的时候才带了这两个婢子,若真如此,贞娘只怕是没安什么好心,是以她这才想着来探一探贞娘的虚实
转眼的功夫已入仲秋,沈凝心的肚子也渐渐大了起来,王氏终于得了空出来,可贞娘却不似王氏想的那般意气风发,一切都教王氏挑不出错处来。
王氏虽觉着不大对劲,却根本抓不住贞娘的错处,只同贞娘聊了些许沈府的家常。
婢子奉茶前来,那婢子是个半大的小丫头,走路也是蹦蹦跳跳的,一个不慎踩到贞娘的披风,转眼的功夫,贞娘身上整个披风都被她带了下来。
春深吓得心有余悸,心道幸好贞娘这次把那棉团绑在了腰上,不然还真要出大事了。不过,贞娘那隆起的腹部肚子仍旧落在了王氏的眼睛里,因着贞娘告知李长安她怀着的是一对双生子,是以贞娘特意让春深将这“假腹”做得大了一些。
王氏看在眼中,只觉着一阵眩晕,贞娘这肚子在王氏看着好似有□□个月大,若是如此,贞娘怕是赶在沈凝心前头就要生下孩子。若是个男丁,那可就是李长安的长子,王氏只觉着有些心悸,抚着胸口笑道:“想不到三小姐竟也有了身孕。”
贞娘淡淡道:“是啊。”
一阵沉默过后,王氏笑问:“不知三小姐何时生产?”
贞娘笑道:“我有孕才七个月,大抵得到腊月才会生产。”
王氏见贞娘高耸的腹部,自是不信贞娘腊月才会分娩,只以为这不过是推托之词,便只笑着道了辞。
王氏出了泽兰苑脸上再不见笑意,王氏本以为沈凝心是赶在贞娘前头有了身孕,她甚至盘算着贞娘兴许小产后便不能生育,岂止贞娘竟这样快的又怀上了一胎,且看这肚子,只怕会比沈凝心还早生产。
可王氏着实不敢将此事告知沈凝心,思来想去,还是要同沈夫人商议才好,王氏心一横,便去了沈府。
沈府,沈夫人正挑拣衣料,将沈府库房的衣料统统搬了出来。
“夫人,这件如何?”婢子拿出一个石青色云锻料子。
沈夫人不悦,“这样老气横秋的颜色,如何能让小儿穿着?”
婢子诺了一声,又寻出一块翠绿粗丝的料子,却被沈夫人嫌弃道:“这料子太硬了,小儿肌肤最是柔嫩,怎么能用这种料子!”
婢子便又翻出来一块茧绸的料子,那是混了上等冰蚕丝的茧绸,最是柔软贴服,不料沈夫人却仍是不满:“凝心生产时正值正月,初生的小儿又最是畏冷,这样薄的料子怎么行!”
忽而听得门外来报,王氏求见,王氏自打跟着沈凝心去了沈府后就再没回来过,沈夫人听王氏求见,心里想着莫不是沈凝心有了什么事情?沈夫人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立刻道:“快让她进来。”
王氏进来后急急跪拜,沈夫人却等不得了,不耐烦道:“别行礼了,快说到底怎么了。”
王氏急忙道:“三小姐有了身孕……”
沈夫人长舒一口气,道:“我还当时什么事情,原是这件事,她有了身孕,那日还用腹中的孽种算计了我一回。”
沈夫人眸子寒光潋滟,“我早就已经和卜夫人说好,放心,回头饶不了她。”
王氏叹了口气:“她又有了身孕。”
“什么?”沈夫人皱起了眉,“想不到她竟这么快就有了身孕。”
王氏道:“小姐并不知道此事,我看她的肚子,只怕再有月余就要生产了……”
“不能让她生下子嗣……”沈夫人眸中寒光一闪,“此事我已知晓,不必让凝心知晓。”
泽兰苑中,春深急急道:“这可如何是好?若让淮安王府的人知道,再无端闹出些事来,外一……”
春深没说下去,贞娘却知道,若她真有了身孕反倒不怕旁人闹腾,偏偏贞娘肚子里的不过是个棉布团子,若叫人看出端倪,事情外一败露,贞娘就不是被赶出去那般简单了。
贞娘又怎会不知这些?她打从打算假孕伊始就心知她走的是一条怎样的路,可她着实怕了,她怕她护不住那孩子,怕那孩子死了后她会再没活下去的勇气。若那孩子并非她十月怀胎而出,那边不会动了真情,只要不动情,即便日后她护不住那孩子,她也不必忍受丧子之痛。
半晌,贞娘淡淡道:“无妨,不论她们用什么法子来对付我,我都不会怕了。”
却不料连着几日,都不见沈府有什么动静传出来。只过了不到半个月,卜夫人那边忽而派了人过来,是个姓谢的婆子,虽容貌看着还算憨厚,举止却十分粗鲁、对贞娘也不讲究什么礼数,那婆子见了贞娘后便道:“奴才是老夫人派来照看夫人腹中小公子的。”
那婆子说着就伸手要去摸贞娘的肚子。
“放肆!”春深怒道,“你怎可冒犯夫人!”
那婆子却满不在乎道,“奴才这是为夫人正一正胎位,夫人快要临盆,若胎位不正,日后少不得许多麻烦。”
那婆子说着,手便作势又伸过来了,眼看着就要碰到贞娘的肚子,硬生生被春深挡了回去。白芍道:“你又不是产婆,用不着你来为夫人诊断,给你安排好了仆房,你快去歇息罢。”
那姓谢的婆子不情不愿的放下手,临走时却仍是不死心的瞥了贞娘的肚子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