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孩子也不会做啥复杂的饭,都是林雨桐晚上把馒头蒸好,够孩子们一两天吃的。他们吃的时候搁在笼屉上热一热,炒个菜煮个汤就能吃了。
反正,是把家里的生活节奏彻底的打乱了。
大家就好奇啊,说这位大姐到底是个啥来历啊?咋就这做派呢?
赵平只说:“比我资历都老的老革|命了。尊着些吧。”
周末的时候去林家,林百川才笑呢:“哎呦!是这位大姐啊!她可是顶顶瞧不上我的。你们可都乖乖的,别叫她逮住了……”
到底是啥人啊?!
林百川就说:“一个了不起的女人。一辈子结了三次婚,可三个男人都死在战场上,尸骨都没留下。给三个男人生了六个孩子,可是呢?如今身边,一个也没有。为了掩护伤员,她舍弃了孩子,把大儿子寄养在农家,后来失散了。老二是闺女,才几个月就放到宝育院了。从来没有接过一次……后来孩子长大了也不认识当妈的了……不认就不认吧,只要孩子好好的。可就是不巧,作为战地医生,牺牲在朝|鲜战场上……老三和老四都是夭折了,飞机轰炸,她只顾着发报机这些不受损,没看顾好孩子,俩孩子都弹片伤了,没救过来……还有两个小的,送给老乡抚养了。孩子倒是被老乡养大了,人家老乡也厚道,叫孩子认亲妈。孩子认了,也想着看能不能帮着给安排一个工作……结果她亲自把孩子送回去了,坚决不肯开后门……所以,孩子们对她怨气很大。五十多岁的人了,依旧是孑然一身!”他说着就叹气,带着几分怅然,“她估计是听说我养在乡下的孩子都有工作了,误会了。”
这样一个严于律己到苛刻的人,你能拿她怎么办?
林雨桐真觉得其实是多了一个妈。
今儿上班,穿了一件白衬衫红开衫,她见了就说:“那衣服是怎么穿的?把扣子扣上,看那穿的像个什么样子?”
明儿上班,林雨桐就穿的中规中矩,列宁装的上衣,黑色裤子,黑色的条绒布鞋。人家又说了:“你看你脚上的袜子,雪白雪白的。这一会子义务劳动,你穿上这个怎么干活?把袜子脱了!”
苗大嫂就说:“我怎么觉得,她不是拿你当下属,是拿你当闺女了呢?”
是不是想拿我当闺女我不知道,但是我一点都不想多个妈。
我妈都没这么管过我。
我妈管我都是叫我在不损人的前提下把日子过好,怎么舒服怎么过。
可这位貌似想拿我当闺女的,却想拉着我跟她一起奉献。
说真心话,林雨桐对这样的人佩服,但却真心做不到。
能为公做点力所能及的事,那自己是义不容辞。可叫自己义不容辞到不顾家人孩子,真心做不到。
所以,林雨桐就有点躲计寒梅了。除非必要的场合,坚决不与她碰面。
在早春种下的那一茬红薯要收获的时候,救济粮也下来了。
救济粮主要是给农村农民的,城里一些孩子多的人家,也能分到一些。
给一一五呢,也给了一定数量的名额。
赵平为这些名额,也是动用了关系了。确实有些孩子多的人家,日子过的艰难些。
可那天赵平去局里开会去了,人家粮食局叫厂里去个人,计寒梅就去了。
她恼着去,却兴冲冲的回来了。大家还以为争取到更多的了,结果呢?
不是!
她召集开全厂职工大会,说了:“……吃救济粮?丢人不丢人!我们是国家的主人公,我们是工人阶级,是领导阶级。可如今呢?我们不光不能支援我们的农民兄弟,还得多拿一份救济粮!同志们!扪心自问,这点困难,我们真的就不能想办法自己克服了吗?我在厂里看了,家家户户都种着红薯呢?这些红薯难道就不能填补一部分吗?非得伸手从国家要吗?你们怎么想的,我不知道!但是我,绝对张不开这张嘴。救济粮的事,我已经给辞了。也已经向有关部门领导表态了。一一五,绝对不做国家的累赘!有困难,我们自己克服!在这里,我提议,今年厂里公共区域的红薯,收起来之后不往下分……不光是不分,我还要提议,各家种的红薯,都自觉地上交一部分……”
这话一出,下面本来就是不满的小声嘀咕声,这会子成了彻底的哗然。
怎么能这样呢?
还叫不叫大家活了?
别的领导都是给厂里职工谋利益,这位可倒是好。只想着叫大家往出掏。
计寒梅拍了拍话筒:“怎么?不答应?那行,不答应给国家排忧解难的人都举起手来,叫我,也叫大家看看!”
你这么大的帽子在那里摆着呢,谁敢举手。
然后鸦雀无声。
计寒梅直接拍板:“那就这么定了,散会!”
从会议散了,那片红薯地就被看管起来了。以往大家还能随便摘点叶子,现在都不行了。里面的一根草一片叶,那也是属于厂里的。不是谁想摘就能摘的。
而各家的红薯,好些人都已经偷摸着往出刨了,主要是想隐瞒一下自家的产量。
今年的日子难过的很,树皮都不好找了,草根都有人翻,更何况这大红薯,家家都宝贝的不行。
端阳这些小伙子呢,都觉得家里的红薯保不住了,私自种的那点,一定得保住了。几个人是天天晚上出去看着,想等着长的好一点了,再收。偷摸着一点一点拉回来。
可是,计寒梅是干啥的。
这么多青工大晚上出去半夜回来,她早就注意到了。没一周的时间,把这些孩子辛苦了半年的老巢给找到了。
然后林雨桐和四爷,又作为熊孩子的家长,被请到领导办公室了。
这里面的孩子,有一半都跟大小领导沾亲带故的。
所以,坐了一屋子的领导,没一个能在计寒梅跟上说的起话的。
她质问说:“你们都是怎么教育孩子的?教育孩子就是教他们偷偷摸摸,占公家的便宜吗?”
铁蛋人小,这会子孩子委屈的什么似的,直喊冤枉:“我们没占公家便宜,那地方是没人去的荒地!”
“啥荒地?”计寒梅呵斥,“就是荒地,那也是国家的荒地。谁允许你们在上面种庄稼给自己的小家谋福利了。这是原则问题!原则问题就不是小问题。”
都上升到原则问题了,还说啥?
苗家富一脚踹在铁蛋的屁股上:“大人说什么,你就听什么,还学会犟嘴了。”
把铁蛋踹的直往边上倒,还是端阳一把把铁蛋扶住了。
他扶好铁蛋就赶紧说:“计副厂长,国家还号召平坟开荒呢。我们是工人,我们也想体会农民兄弟过的都是什么样的日子。荒地是国家的荒地,我们也是国家的主人,作为主人看见自家的土地没有被完全利用,我们也是急在心里!我们开荒,这是响应国家号召。至于产出,那自然是归集体所有。等成熟了,我们就把产出全都拉到咱们后勤食堂,作为咱们一一五的集体收入。”
这总没错吧。
他说完,觉得自己的逻辑没问题,就抬眼看父母。
结果就见自家爸妈同时把眼睛一闭,他心里一沉:难道是哪里说错了?
错了吗?
“不觉得你错了吗?”计寒梅冷笑,“还觉得给厂里做了贡献了是吧?你这是小集体意识!那荒地是国家的荒地,不是一一五的荒地。荒地上的产出,自然是国家的。明天,厂里会联系相关单位,上缴上去。”
上缴上去?
这十几个孩子愕然的睁大眼睛:凭啥啊!
我们自己不要都行,哪怕是给厂里了,大家一起吃了都行,对吧!
结果你说交出去?
便宜别人!
这怎么行呢?
看着端阳瞪大的眼睛,计寒梅就说:“你这孩子,年纪不大,脑子倒是转的快,口齿也伶俐,倒也知道取舍。可就是这思想意识,还是有待提高。只想着小集体和一小撮人的利益,这就叫大公无私了吗?不!这不是真正的大公无私。”说着,好像觉得跟孩子这么说是对牛弹琴,就问道:“你是谁家的孩子?你父母呢?我得跟你父母说说教育孩子这事……”
端阳不由的看向爸妈,然后微微低头:果然!自己还是太嫩了一些。
顺着端阳的视线,计寒梅朝林雨桐和四爷看去,然后对上林雨桐的眼睛,哼笑了一声:“原来是你家的小子!怪不得呢?还真是家学渊源!”
林雨桐:“……”您到底是对我爹有多深的成见,怎么啥事你都能往深的联想呢?
旧日光阴(48)
林百川还是绕了一趟范云清的办公室,开门见山的道:“洪刚刚才找我,说了点事。”
范云清马上知道他说的什么意思,接着道:“我知道了。我会想办法离开一一五的。不带走晓星,不带走舒拉。到一个新地方,没有需要我护着的人……再不会像在一一五一样了……”
林百川也不知道信没信她的话,只说:“我早跟你说过的。人这一辈子,最好还是坦荡些。隐藏的东西太多了,这都是负担。你得为你的不坦荡付出代价。”
对组织隐瞒,对丈夫隐瞒,最子女隐瞒,对同事隐瞒。
她对谁都说不上是信任,不管什么事,总自以为是的认为她能隐藏的很好。
可实际上呢?
对组织隐瞒了范家很多的事,如今,就要为继续隐瞒这样的秘密而付出代价。
一次两次许是躲过去了,可是聪明的人不止是她一个。
洪刚能看出来,怎么能保证别人看不出来。
赵平心里有没有怀疑?
林百川不信他一点怀疑都没有。
再有一次,看人家能抓住她的手不能。
别觉得做的干净就没事,没找到证据,不等于心里没别的想法。
范云清知道这个道理,但还是摆手道:“你别说了,我知道了!我真知道了!”她深吸一口气,“已经被人抓住把柄了,我不走也不行了。”
这次倒是对林百川坦诚起来。
林百川沉默了良久之后,才问道:“在一一五?”
是问抓住她把柄的人是不是在一一五内部。
“嗯!”范云清给了肯定的答复之后道:“百川,能抓住我的手脚的,可不是一般的人,必然是跟我有相同经历的人,熟悉那一套办法。可一一五的每个人,我不说都能说的清楚吧,但自觉对他们每个人的来历还都是有一定程度上的了解的。可就是这样,我还真没发现谁有过跟我类似的背景。而我更不明白的是,这么一个人为什么会在一一五。既然在一一五,那就一定不是无名之辈。如果是这样,那我看履一定能看出蛛丝马迹才对。可是,偏偏是一旦疑点都没有。我在他眼里,几乎是没有秘密。但他在我眼里……却是个谜。我到现在,连怀疑的圈子和范围都无法划定。这样的手段……我多有不及。他现在已经警告过我两次了……百川啊,事不过三啊!我是真不敢了。想到一个不需要我扑腾着翅膀护犊子的地方,重新开始。我知道……我知道我这样很危险……我知道我的思维模式有问题。再如果有下一次这种想法,我会去有关部门的。我宁愿在他们的监督下过日子……”也不愿意叫这么一个人在背后盯着,“也许你说的对,人是得学会一定意义上的坦诚。”
就是这种情况之下,范云清的工作调动了。
很快的,在大家还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她调走了。
倒是没走远,就在离一一五厂十几里之外的国营农场,担任副场长。
那地方,如今可是个热门的地方。
在农场,至少不用怕挨饿。
看似平调,其实在大多数人看来,是升职了。
一个个的都面面相觑,才发现范云清的路子好像很野啊!就没有她办不到的。
其实对于范云清而言,她只是告诉党春华:农场种子倒卖的事,可能要露馅。必须有个人要去处理。
党春华便极力的促成了她这次的调动,将她调了过去。
别看距离是不远,但是换了单位之后,就算是到了另外的圈子里。要是不刻意去找,一两年碰不上一面的时候也有。
就跟林雨桐跟大原一样,出了一一五厂就是派出所,可要不是专门去找,轻易还就是碰不见。
再说了,如今这种情况,人基本上只跟单位内部的人产生利益关系。要比要争要怎么着,也都是单位内部的事。一脚踏出这个圈子,跟八九成的人算是断了联系了。有些关系处的好的,相互保留着一份香火情。真要用的到的时候,也还是顾念老同事的。
因着她去的是农场,要走了,厂里的人觉得关系还差不多的,都过去帮忙。
反正瞧着吧,还觉得人缘不错。
走肯定是带着吴老太和吴三树走的。吴三树现在算是退休了。有退休金拿,过去能帮着看孩子照顾老太太,范云清也没有什么后顾之忧了。
而她在这边的院子,直接给了晓星。
在两家的院墙上开一道门,就是一家了。苏瑾的父母如今在这边照看孙子,住的不紧张吧,但始终在一个院子里。夫妻俩说句私房话,都有公公婆婆在跟前。所以,院子直接留给晓星,说是叫苏瑾的父母住着,也宽敞。
这种情况……院子是人家盖的。如今给了闺女了,谁也不能说啥。
只用了半天的时候,范云清的搬到了农场。等闲是不会回一一五了。
除了林晓星有些不习惯以外,别人也算是慢慢的淡忘了这件事。最多无意间提起来说两句,再剩下的,真就没有了。
范云清的离开,最高兴地是苗大嫂。
她一直觉得,她家男人对范云清有那么点意思。要不然干啥老上屋顶去看人家的院子。这种痴汉一样站在楼上好像就想多看情人两眼的样子,刺激的苗大嫂常不常睡不着泪湿了枕头。她不是那种不要脸面闹的人,两口子关起门来叨叨几句是有,但在外面,从来不敢露出来。如今,那个叫她觉得不舒服的女人走了,她踏实了。
终于能好好过日子了。
这一番变故,叫人眼花缭乱。端阳隐隐觉得,这里面似乎是有些联系的。
他问林雨桐:“妈,你说年有为真就是吃了菜饼子死的?”
怎么这么不信呢?
如今食堂又开不下去了,因为出了这事,大家都有点消极抵制了。
可这事怎么想都觉得巧,这么多人吃了这么长时间都没事。怎么就刚巧年有为连着就食物中毒了呢?
都说无巧不成书,巧成那样只能是书上的故事。
发生在书上的叫故事,发现在现实中那叫‘设计’。
虽然心里觉得这种想法很扯淡,但不知道为什么,还是忍不住这么去想。
林雨桐没回答,只道:“不是对所有的事情追根究底都是好的。”
可这个回答其实就是间接的说明,这事儿里面是有事的。
当然是有事了。
林雨桐不想范云清在一一五呆着了。
范云清利用端阳的身份,利用了可不是一次两次了。任何人都不会由着人随意的压榨的,范云清对端阳的亲生母亲压榨的多了,难保对方会就范。等到了不就范的时候,范云清会怎么办呢?她会不会暗地里对端阳做什么以胁迫那边呢?谁能保证绝对不会!林雨桐不敢去赌!
而对于范云清呢,到了一个新环境,只要没有扯后腿的,她能干的非常出色。
林晓星有林家看顾,真不是她的包袱。唯一一个就是范舒拉了。
要是没有猜错,范云清此时想的应该是,给侄女找个靠谱的人,嫁了。
林雨桐又料到了,没两月的时间,范云清给范舒拉物色了一个人物。
此人是他们老家县里的一位副县|长,丧偶,没有孩子。只是年龄上比范舒拉大了八岁。
经历过婚姻了,也知道婚姻是什么样子了,所以,这一次,对姑姑个介绍的对象,范舒拉不仅没有反感,反而多了几分满意。
在省城和在县城,普通人过的日子相差也不大。
她在省城,就是一普通的小学教员。拿着饿不死的口粮和勉强够用的工资,真的过的好吗?
这种日子,谁过谁知道滋味。
那时候跟年有为结婚,是因为爱情!
她坚信那是爱情。
可爱情在婚后露出了它真实的面目,它并没有想象的那么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