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岚被皇帝反常的举动惹得心绪不宁，还未来得及细想，就见皇帝抬手便将参汤一饮而尽。

接过皇帝手里的空碗，周岚转身取了侍女手中的汗巾，想给皇帝擦拭下脸，却只见他摆摆手，屏退终人。

“皇姐先不忙，坐下来陪孤说会儿话。”

闻言，周岚放下汗巾，坐在龙榻边上。

“陛下想聊什么？”

“刚才做梦，梦见了与皇姐小时候的一些事情……”皇帝轻笑。

“母妃早逝，孤八岁起便被收养在太后身边，而皇姐你则一个人孤零零的生活在静玥宫。”

“那时，孤甚是想念皇姐，趁着太后不注意便偷跑出去看你。本以为见了孤你会很开心，哪知你二话不说，抢过门口扫地宫女的扫帚，就把孤抓住一顿揍。”

“孤既生气又难过，还以为皇姐不要我了……”话音中断，皇帝突然猛地一阵咳嗽。

周岚赶忙上前替他拍背，皇帝却握紧了周岚放在他肩上的手，目光灼灼地盯着她。

“皇姐可还记得那时候你是怎么说的吗？”

周岚手上一顿，面色虽不显，心里却紧张起来。

那是她穿越前原身说的话，她如何能知道。

“这都多久以前的事情了，你也是知道的，自从我落水之后，之前的很多事便记不太清了……”

闻言，皇帝的目光黯淡了下来，紧握的手也渐渐松开，周岚将其揽靠在肩上，继续听他气若游丝地说下去。

“皇姐记不得了，孤却一直不敢忘。那时皇姐边抽打孤，边痛骂，说孤不该使小性子惹太后不满意，说孤轻负了你的期望。最后打着打着，皇姐你也哭了，孤从未见过皇姐哭得如此无助……”

“那时孤虽小，却也大概知道，皇姐是为了孤好，所以自那次之后，孤便再也没有擅作主张来过静玥宫……”

“皇姐，孤什么都不怕，哪怕天天在朝堂上，面对着虎狼之臣，孤也从未惧怕过。但孤最怕……怕皇姐你过得不好，怕皇姐不再认孤这个弟弟……”

“怎么会……”周岚被皇帝这一番深情独白说得有些心虚，他大概是真的很想念原身的长公主吧。

“你成亲前夕，孤还特意去见了郭可怀，孤怕他是碍于皇命难违才娶了你，孤担心日后他会对你不好，说起来也是有些丢脸，孤在比武场竟是没能赢得了他。”

“不过没关系，至少孤看出他还算得上是个正人君子，把你交给他，孤很放心……”

“只是当年，把定元将军派往南疆，孤也是没有办法，朝堂里，除了他，孤信不过任何人……那时孤的皇位尚未坐稳，南蛮人蠢蠢欲动，蜀州那边也不安分……”

“皇姐……你怪孤吗？”

周岚心中百感交集，却又不知说什么好，只得轻抚皇帝的头顶，以示安慰。

“后来皇姐进了宫，孤以为你会对孤心存怨恨而避而不见，可是皇姐没有……有你陪伴在孤身边的十二年，孤很快乐……”

“皇姐可还记得，孤十八岁生辰那天，你还给孤做了生日蛋糕？”

“记得，陛下怎么想起这事了？”

“皇姐还告诉孤，生辰的时候要闭眼许愿，这样许的愿才灵……你可知孤当时许了什么愿？”

周岚摇头。

“孤向上天祈求，希望你能永远陪伴在孤的身边，哪怕……只能以姐姐的身份……”

周岚心里一惊，手下的动作顿住，身体瞬间变得僵硬。

她觉得自己的三观快崩塌了。

周岚不笨，若是之前她还能够装装傻以为皇帝只是对长公主有恋母情节的话，那皇帝此刻□□裸的表白，她却再也不能视若无睹。

“陛下说了那么多，也该累了吧，我让他们进来伺候陛下吧。”

说着，周岚便起身，扶皇帝躺好，替他捻好被衾，随即匆匆退出寝殿。

皇帝躺在龙榻上，虚闭着眼，任凭周岚扶自己躺下，待听到她渐行渐远的脚步声，嘴角终是扯出一抹苦笑。

果然，还是不行么。

出了长乐宫门，周岚一颗不安的心依旧七上八下，皇帝望向她时那凄凉的笑容一直萦绕在她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碧云跟在周岚后面，见主子止步不前，不明所以地抬头望去，却惊讶的发现平日里骄傲放肆的殿下，此刻竟沉默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