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书中记载,那是在江樾离开幽州的第二年,一日,张岱心血来潮,在府里开一场家宴,还让江棱参加,以显仁厚,江棱寄人篱下,不得不往。宴中,张熳几次出言挑衅,江棱全数漠然以对,让张熳的为难如同拳入棉里,张熳气急,借故起身,撞掉江棱手中的筷子,脚底碾过两轮,再装作兄友弟恭的样子捡起还与江棱,并状似亲厚的劝菜,逼迫江棱,在众目睽睽之下,用张熳踩过的筷子吃完了一整碟的羊签肉。
此后,江棱用筷,若不亲眼视之冲洗完毕,绝不入口。
亲妈粉如钰心疼地看江棱吃完两道菜,忽觉堂中空地站了些人,搬抬了些胡琴、筝、箜篌,几人手持羌笛与琵琶,各自就绪,一名伶人身着素服,束手身前碎步入于场中,一抬头,浓粉螓首,眉目娇柔,美貌不可方物。
只喉中一点凸起让如钰看出了端倪,这个身段娇柔姿貌绝佳的伶人是男子所扮。
羌笛声一起,男伶幽幽开嗓,唱的是一出昭君出塞,语声之柔婉比之女子更糯三分,堂中食客尽皆注目,停止了交谈。
曲声相和,器声各起,配之男伶直击心魂的极佳唱腔,众人皆听得如痴如醉,一时杯停箸歇,菜凉汤冷,一曲毕,众人或赞男伶高技,或称昭君高义,枣袍公子也道了一个“善”字,江棱不喜男伶,只看了两眼便作罢了,忽听身侧之人轻道:“遣妾一身安社稷,不知何处用将军,昭君之德再为世所称颂,也不过一远嫁他乡的可怜女子,蛮荒之地,父子共妻,可悲可叹。“
不自觉的,江棱接口道:”送女得安,国之辱也。”
纵然隔着一层帷纱,江棱也能察觉到那道目光中的亲近与赞许。
这一番议论淹没在满堂的喝彩声中,不久前讥笑江棱酒量之人,忽起身,拉了男伶手臂,一把拖气,手掐了他下颔道:“可怜了这好颜色,怎是个带把的?”
堂中嘘声与调笑之声四起,钳制住男伶之人,一边扯着身边人的袖子,怂恿道:“子茂兄,你看这尤物,虽是男子,若说是女子,也几可以假乱真,闻令妹出阁之喜,此人便给你家作了陪嫁如何?”
那被称为子茂兄的是杨义之子,杨盛,钳制住男伶之人话中的令妹自然就是小杨氏了,这话明明极为无礼,堂中众人听出意味,俱不敢放声作笑,杨盛往回扯了两下袖子,见扯不动,才道:“这怎能呢,以男作女,太荒唐了。”
“以男作女有何不可,宫中牝鸡司晨,一帮子阉货把持着朝政。大势如此,莫说是以男作女,就是以女作男也不算什么,妹先嫁,姊在闺,什么长幼嫡庶,什么古礼法制,还不如你我手中这杯酒水来得实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