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侍从大多是男子,少有几个女子,也是灰头土脸的,看上去并不讲究,宋渺听着身边女子介绍着这些人,在说的时候,突然提到了某位从楚夜山来的侍从。
她惊了一下,抬头往那被指名道姓的人看去,便看到一个面容普通的男子,憨厚地朝她笑了笑,喊她做“仙长”。
她这样的容颜出现在这群侍从面前,怕是已经惊得他们失去魂魄,不少看上去还很年轻的青年经不住偷偷瞧她,宋渺并不在意他们的目光,只是偏头问女子道:“师妹,这楚夜山来的——”
被喊了声“师妹”而显得有些受宠若惊的女子摆摆手,她回忆了下那憨厚男子的资料,又颇为抱歉道:“这叫做张晔的,其实也不算是从楚夜山来的罢,楚夜山因着十多年前那场祸事,早就好多年没有人烟了,他是楚夜山附近的村落里,我们门派内某个修士瞧着他能吃苦耐劳,便给他个人情收他进来的。”
来天显门做侍从的,有的心中想着是能够攀上某个仙长从此一飞登天,也有的想法安逸,只想着能够饱腹即可,那憨厚男子看上去便是如此。
宋渺抿了抿唇,她的这具身体来自楚夜山,因而对这些信息万分敏感。但到底不是同乡人,她轻轻吁出一口气。不知是该高兴还是该难过,心中沉沉,有点哽塞。
她随意瞥了眼这群侍从,兴致缺缺起来,随手指了指那憨厚男子,说将他安排到峰内负责些外务,便欲转身走。
也就是在这一瞬间,宋渺突然听到那叫做张晔的男子兴高采烈地拍了拍身边一位并不起眼的青年的肩膀,嘿嘿笑了声道:“重阳,你到时候也和我一块去管外务吧……”
宋渺不知怎的,突兀定住身形,她的清凌凌眼瞳在转眸间,落在那个看上去并不出挑的高个青年身上。
她听到张晔喊他做“张重阳”。
那青年并没有正面看她,不知怎的,宋渺觉得自己看不太清楚他的容颜,只能努力睁大眼瞧,而就在这一瞬间,她恍惚觑见了他的容颜。
乌黑的瞳孔,泠泠然如泉般的神态,他面无表情地望向她,又很快低头,前一刻的举动万分无礼,身旁女子正欲发怒,宋渺却抖着手制止住了她。
她几乎忍不住浑身战栗,看着这个记忆里熟悉的面容,缓声道:“那个叫做张重阳的侍从,便负责我的内务罢。”
女子讶异,她却不理会她,只是紧紧走上前两步,让那青年跟着她走。
“我是珍珠。”宋渺觉得自己的声音都有点收紧了,她看着他,看到他看似不出挑,实则俊美无俦的脸,压抑着想要唤他的心思。
压得她有点难受,眼中泪一下下就晃出来了。
她匆匆吸气,没让旁人看到这一幕,而是以不近人情的神态让青年跟着她走,让那女子留下。
直到走离了所有视线,宋渺才转身,她一下子粗鲁地握住了青年的袖子,几乎忍不住喉间哽塞的,轻声问他:“你是叫做张重阳吗?”
张显阳眯起眼睛,他内心毫无波动地看着面前的女子像是要哭一般,握着他的袖子,不解而漠然道:“是,仙长大人,我是张重阳。”客气而疏离。
张重阳是他成丹以后,由他那已经坐化的师尊起的道号,他少有用这姓名的时候,因此不解她为何如此,听到这名字便万分激动。
准确说,是宋渺瞧见他的面容,加以那姓名,就足够万分激动。
她裹了冰寒的眼,在泪意下,融化成灼热的,比凤凰赤火还要滚烫的,砸落在张显阳的衣袖上。
他张了张口,正想说些什么时,便听面前女子又哭又笑道:“我是珍珠。”
“我姓张,张珍珠。”
她漂亮的脸上滑落泪水,难过的,欣喜的,情绪万千,展露在张显阳面前,他于是听到她清澈,低低的,带着哽咽地唤了他一声。
“哥哥。”
她那本以为在一场祸事中死去的,多年并未谋面的兄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