沢田奈奈看着要系围裙的花音,突然叹了口气,关掉了燃气灶:“你啊。”
“阿姨…?”
温柔的母亲不由分地把小姑娘推出厨房,按在了座位上。然后超凶的瞪了一眼自己的儿子:“纲君!”
沢田纲吉吓了一大跳:“是!”
沢田奈奈很生气:“你怎么能让花音一个人来厨房呢!你们就没人陪她玩吗!”
整张桌子都安静了。
花音的双眼倏然睁大了。
不,别再说下去!
如果继续说下去的话,就好像是自己根本不合群了一样。
就好像是……
“没有啦,只是我想帮忙而已。”花音按住了沢田奈奈压在自己肩头的那只手,语气温和而平静,慢斯条理让人信服,“所以……”
“我看得很清楚!”沢田奈奈直接打断了花音的话,不容置喙的撕破了她想要糊弄过去的事实,“纲君,你真的是把花音当朋友了吗!”
“我当然把花音当朋友啊!”
“纲君是笨蛋吗!”沢田奈奈气呼呼的,“如果真的是朋友,为什么你连花音是个寂寞的孩子都看不出来呢!”
“妈妈,你到底在说什么啊!花音才不是那种……!”
少年仿佛是为了求证一样,不经意的扫过了少女的神情,顿时僵在了原地。
那是保持着微笑与得体的假面。
那双蓝色的眸子是一扇窗,阻挡着几乎关不住的倦怠与难过,几乎要在原地风化,静默地流出眼泪一样的神情。
这让沢田纲吉也莫名难过了起来。
“哼,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笨蛋儿子!”
直到锅铲炒菜的声音再次响起,都没人说话。
“怎么……唔唔唔!”蓝波话还没出口,就被一平捂住了。
花音想开口说些什么打破这尴尬的寂静,却又不知道说什么。
狮子王轻缓而用力的在桌下握住了妹妹的左手。
“花音,我……”
“纲吉,我……”
“你先说。”纲吉抢先一步说出了这一句。
花音右手握拳放在嘴边咳了一声:“其实,我初三大概会转学去冰帝。”
“咦?花音,你要转学?”
在沢田纲吉发出感慨之前,第一个出声的是……太宰治。
“嗯。”太宰老师的接话,让饭桌的气氛逐渐缓和,花音立即接过了话茬,“因为卜卦说转学去冰帝会有好事发生……”
并不是。
“毕竟我转学来并盛也是因为卜卦嘛。所以,就算是因此再转学去别的学校,也很正常啊。”
并不是。
少女勾勒出她平日里的甜美微笑,可爱的,试图萌混过关、让人无法刨根问底问出什么尖锐之语的那种,柔软的笑容。
里包恩坐在碧洋琪的怀里,低着头,神色莫辨。
——是他的错。
他以为,在他说出了“你很碍事”这句话之后,少女仍旧愿意和蠢纲交朋友,是已经放下了这份芥蒂的证明。
小孩子忘性都很大,花音看起来也不是幼稚的小鬼头,所以就连里包恩都差点儿忘了那件事。
但是,那句话对于花音而言,就是在说“你没用了。”
“没用了”代表什么?
本丸里的刀剑付丧神们经常会这样开玩笑——
“小花音,你看我这次拿到誉了喔?果然还是我比较有用?快夸我一下!”
「有用的人应该得到夸奖与喜爱。」
“噫,小花音,那种没用的哥哥还是刀解掉算了!真是太碍眼了!”
“你说谁没用啊!混蛋,想打架吗!”
“哈哈……哥哥们不要吵啦?我爱你们喔。”
“呜啊啊果然还是小花音最可爱了!”
「没用的人应该跳进刀解池,连活下去都不配。」
她可以给予哥哥们无限的纵容,哪怕他们钝了断了,也能修复如新细细保养。
可是如果有一天,她钝了断了,又该怎么办呢?
他们是修不好她的。
因为他们只是刀剑,而她是人类。
所以她不能让自己变钝生锈,每天都会四五点就起床开始训练体能,每天都必须抽时间上战场斩杀溯行军保持身手。
所以她必须保持微笑,必须像是曾经对太宰治说过的那样——“我是不会被自己击沉的。”
不安,害怕。
努力的适应着人类的生活,努力的填补自己最脆弱迷茫的地方,加固自己的内心。
因为,就算她做错了,也没人能够告诉她正确的做法是怎样的。
这个世界上,有无数相似的人类过着相似的生活,他们可以从各种故事中找到自己的支柱和生存方式,弥补自己的不足,踏上名为“正确”的光明坦途,收获美好和幸福,被他人称赞而快乐。
而她却找不到参照物。
她唯一能做的就只有变强。这份力量只为了守护自己的重要之人——却在某些时候,在她毫无意识或者压根就在无视事实的情况下,将守护的“刀背”对着那些重要之人的同时,用来斩杀与伤害的“刀刃”却对准了她自己。
刀剑们受的伤,所有人都能看到。鲜血淋漓,血肉翻飞,所以她撒泼哭闹下了“不许中伤或重伤”的死命令。
然而她受的伤,哪怕伤及内腑,断了骨头,也能在可怖的伤口溅出血肉碎骨之前,一声不吭地用治愈术修好自己。
她不明白,为什么身边的人只是被裁纸刀弄伤一个小口子就会哭的惨兮兮的,仿佛身受重创一样——这让她总觉得人类很脆弱,而她就是个怪物。
所以,她才会更加小心翼翼的对待每一位人类的友人,以及自己的刀剑哥哥们。
他们都很脆弱。
本质上,只是一块铁而已。
因为太脆弱了,无论是身体上受的伤还是内心可能会受得伤,都让花音战战兢兢的。
有些时候她也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太对,可是,他们是她的全部幸福与归处所在。
没有在六岁那年死去,她就已经很幸福了,还要去强求什么呢?
无论是家人也好,朋友也好……只要还活着,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