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然是明白她先前话语中暗藏的试探的,但诡异的是,段飞熊竟不排斥这份试探,甚至有些欢喜这试探所带来的亲近感。
沈琪笑着看向段飞熊,她已然发现了眼前这个不惑之年的男人眼中所无法掩饰的光芒。
她很熟悉这光芒。在她所视若珍宝的过往记忆中,有许多男人曾用这眼神看过她,只是那时她使用的容貌比如今这个要出众的多。
“那你带我瞧瞧碧玉刀,好不好?”
料峭寒风,一华服少年坐高阁之上,他面若冠玉,一身织锦蓝底云纹棉袍,腰间佩带着剔透白玉,一身气度非凡。
俗话说人靠衣装,他却好似要反过来念,因为他衣装虽然出众贵气,但那副面容却比那繁杂华贵的服饰更能吸引人的视线。
冰雪之地长大的少年肤色较常人更多了几分白皙,他的双眼不同于大多北地壮汉的狭长冷硬,反而圆润明亮,宛如璀璨的星子,鬓若刀裁,唇未点绛犹带三分红,笑起时,那颊边凹陷的酒窝更是让他显得既可爱又可亲。
他毫无疑问是个爱笑的少年,曾有人说,爱笑的女子运气总不会太差,但这话套在男子身上,似乎却要大打折扣。
段玉虽在笑,却是苦笑。那可爱的酒窝也因笑容的无力而仅仅泛出浅浅的凹痕。
今天本是值得欢喜的日子,他那事必躬亲的父亲终于采购棉衣归来,全庄上下若换了往常,定是欢欣异常。可如今却像是那深秋的蝉一般,怯怯的不知这庄中未来的风向。
所有人的视线分成了两束,一束看向主母段夫人的琉璃阁,一束转向那与书房贴近,久未有人居住过的潋滟阁。
潋滟二字,柔美有余,沉静不足。潋滟阁曾是段飞熊为了一个青楼姬妾所建。每一个男人都会有那么一段时光,在那段时光里,家里的贤妻成了残羹冷炙,外面的野花却化作慰贴人心的琼浆玉液。饮了琼浆的男人醉醺醺宛若稚童,但酒醒之后,一切荒唐却又会过去。
“可这荒唐如今又开始了!”段夫人坐在对侧,她无疑是美的,但女人到了四十岁,似乎总比男人要显老的快些,她的眼角已经有了丝丝缕缕的皱纹蔓延,这皱纹给她赋予了更缱绻深邃的美丽,但这美丽却已经不足以挽回一个男人的心。
段夫人曾也混迹江湖,江湖儿女,总比闺阁女子要看的开些,所以她并没有哭,只是叹息着道:“你父亲是个好父亲,于我而言也算是个好夫君,所以他偶有留恋花丛之举,念在他总是及时醒悟,我也不过于追究……但,我去瞧了那潋滟阁的女子一眼,只那一眼,我就知道,这次是不同的。”
段玉奇道:“怎么个不同法?”
“她……我不知道怎么形容那种感觉,但我总觉得,若是你父亲是在年轻时碰见了这个女子,那么如今你这个呆小子或许就不复存在了!”段夫人无奈地摇头,“同床共枕二十余载,我最了解的第一是你这从小粘我到大的小呆头鹅,其次便是那个大呆头鹅了。”
段玉听了微笑着站起身为母亲松了松肩膀,道:“母亲这么说,倒是让儿子我愈发好奇了。”
“又没人拦着你,想看自去瞧瞧去吧。”段夫人明白,那女子对于自己的丈夫而言或许如同罂粟,但对于自己的儿子却造不成那么大的魔力。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就好似每个男人对于美女的定义都是类似的,但对于女神的定义却大都相迥。
冬日里的寒风实在太过冰冷,她裹紧了狐裘,倦然一叹:“我累了,回去吧。”
段玉目光柔柔地看着自己的母亲捧着暖炉踩着积雪慢慢走下楼阁,她走的很慢,似乎沉浸在思绪之中无法自拔,那插着翡翠金簪的乌髻中夹杂的白霜被冬日的冷阳照的晃眼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