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藤箱,穿上自己最好的一身黑色中山装,方靖义无反顾的迈出了小镇的青石板街。宁青梨站在原地,目送着他远去的背影,眼中有晶莹的水光在闪动着。
方靖离开了,小镇的日子依旧还是那样悠悠闲闲的流逝着。只是,少了一对常常出双入对的人影。宁青梨还是早起早睡,看着乌篷船儿缓缓从桥底下摇过,看着红灯笼在风里晃晃悠悠。春去冬来,小镇被白雪覆盖。可是那个人,还是没有回来。甚至,连一点音信都没有。镇上的人都说,方靖怕是被花花世界迷了眼,再也不会回来了。就连街头卖炸糕的婆婆,都看着宁青梨叹气:“多好的姑娘啊,不要再等了,浪费青春啊……”
无论旁人怎么说,宁青梨都不相信,兀自微笑着说道:“靖哥会回来的,他答应过我。”
一年又一年,似乎只是一转眼间,三年时间就过去了。据说外面的世界日新月异,可是小镇的岁月还是那样闲适悠远,仿佛凝固住了时间。宁青梨的模样,似乎也凝固住了,还是当年方靖离开时的那个样子。一个春柳拂面的清晨,她也像当年方靖离开镇子时那样,提着一只藤箱,踏出了那条她从小走到大的青石街道。走到极远处的时候,她忍不住回头望去。薄薄白雾里面的小桥流水,红色灯笼,摇摇晃晃的乌篷船儿,永远的留在了她的脑海之中。
她要去上海,找到那个久别的人。等待她的,会是什么?
提着藤箱走下绿皮火车,宁青梨来到了上海的街头。五彩的霓虹灯,满街呜呜跑的汽车,身着华丽服饰的人们,还有说着一口鸟语的黄头发外国人,不能随意进入的各国租界里特色的建筑……上海的一切固然繁华炫目,却只能令她感到不安。她还是喜欢那个永恒不变的小镇,她不喜欢这里。
说是要寻找方靖,可她根本毫无线索,只能每天像是无头苍蝇一般在街上胡乱转悠,期待能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上海那么大,人那么多,想要找到一个人,谈何容易?时间一天一天的过去,她的积蓄都花光了,不得不想法子赚钱。可是,她一无文凭二无手艺,到哪里去赚钱呢?在这里,像她这样美丽又无特殊技能的女孩子,想要赚钱,最好的出路便是去做舞/女。但是宁青梨对前来招揽她的舞厅老板说,宁可饿死,也不会去出卖自己。
听了她的话,眼角已有细细皱纹,穿着艳丽旗袍的女子笑了。她姿势优美的抽了一口烟,徐徐吐出白色的烟气,说道:“真是有心气的女孩子,我很喜欢。这样吧,我的舞厅刚好还缺一位侍应,你来试试吧。”
就这样,宁青梨进了金色华年夜总会,成为了一名女侍应。每天,她身穿黑白相间的侍应服,端着托盘来往在金碧辉煌的大厅里,看尽了人间的悲欢离合。每天萦绕鼻端的,是酒气和男人身上的雪茄气,还有女子身上的脂粉和香水味道。她不喜欢这些气味,她怀念小镇上的青草香,还有河水散发出来的微带腥味的清新气息。她想,或者,自己应该放弃了。回去吧,安静的一个人生活,不也是很好的吗?
就在她准备辞职回乡的前一天,舞厅里面,来了一对非常引人注目的男女。男的风度翩翩,女的小鸟依人。当他们相拥着在舞池里翩然起舞的时候,引得众人纷纷投去目光。在心里说着,真是相配的一对啊。宁青梨端着托盘,躲在一根盘龙金柱之后,看着那对男女,眼神极其的复杂。终于找到他了,可是,似乎,已经是物是人非了。
她的靖哥,已不再是从前稚嫩的模样。他身穿一套一看就很名贵的灰色西服,梳着溜光的背头,正是上海滩如今流行的上流社会男子装扮。他怀里的娇小女子烫着卷曲的发卷儿,戴着粉红色圆滚滚的珍珠项链,穿着深紫色的洋装,宽大的裙摆在灯光之下流光溢彩。一望可知,身份高贵。更兼之,容貌娇美,神态柔媚,正是男人最爱的那一种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