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咸不淡的语调,却让侯金荣登时呆立在了原地,脊背霎时一阵发麻。
说话的正是俞先生,正跨了门槛入了讲堂。
他今日没穿昨个穿的青衣,身上罩了件缁色的直裰,愈发衬得整个人清瘦,脚步走得快了,宽大的衣摆就滚成了黑色的波浪。
跟在他后面的,有两个男学生,其中一个样貌清俊儒雅,修眉细眼,乌发墨鬓。
另一个李缙云却见过,正是昨天在饭堂问她能不能再吃的卢审言。
他跟在儒雅的男学生后面,身高堪堪到他肩膀,神色比昨日显得要慎重些。
俞先生、卢审言与男学生一踏入屋子,整间屋子里的学生纷纷噤若寒蝉,书也不背了,忙起身拱手行礼。
侯金荣也忙站起来。
俞先生扫了他们一眼,视线所到之处,鸦雀无声。
他皱着眉,冷声道:“看我作什么?念你们的书!”说完,好似没瞧见侯金荣似的,往主位坐下,男学生垂着头,侍奉左右,从袖中拿出本册子,交给了俞先生。
卢审言站在一旁,偷瞄了一眼俞先生,见他低着头看着册子,轻轻地松了口气。
李缙云瞧见俞先生,想到昨日的教诲,又见到卢审言,除了那未曾见过的男学生,都不觉陌生,一时间有些亲切,但讲堂里的学生却不像她那般想,一个个吓得面如土色。
俞先生接了男学生递来的册子,翻了翻册子,便开始点名,喊人上来。却不查他们的功课本,只让他们带字帖给他看,他拿了一只笔批仿。
他皱着眉头念了一个人名,就有个人手里拿着字战战兢兢上来了。
其余没被点到的,慌忙低垂着头,扮作鹌鹑,口中念念有词,只望俞先生别点到他。
侯金荣想到方才让俞先生撞见了,心里顿时叫苦不迭。
宋纯瑛脸上流露出些担忧的神色,几个人中,尤其以许柔最为惊慌害怕。
“俞先生怎么又抽字看了?”许柔惶惶地说。
“书院里有规矩,早上温经限千字,饭后临帖抄经限百字,夜间读诗文古赋,都要将题目、页数写在日课簿上,山长每十日都要检查一回,你忘了?”陈月雯出声解释道:“罗山长因故离去了,日课簿也有好多天没检查了,这回赶上俞先生的分班回讲,检查临字是早晚的事。”
“唉,我也没忘。”许柔愁眉苦脸地叹着气,“任哪个先生检查也好,怎么偏生是白菜先生呢?”
瞧见许柔确实担心,李缙云瞧着不忍心,出声安慰道:“师姐宽心,昨儿俞……俞先生才说了我的字,却也没罚我。”
此话一出,许柔几个的注意力都被李缙云吸引了过去。
“俞白菜说你什么了?”陈月雯问。
想到俞先生的点评,李缙云完全没有藏着掖着的意思。
“先生说我的字就像狗啃的。”
李缙云牺牲自己安慰大家,果然使几个人又都勾起唇笑了起来,笑完了,该叹气的依旧叹着气,许柔心里却好了些,也没刚刚那般怕了。
李缙云见几个人依旧愁眉苦脸的,劝不住,也由得她们去。
她望着台上,想着自己也得练会儿字。
平日在家里,能得空看些书就不错了,哪来那么多时间练字,又哪来那么多时间让她费笔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