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俞先生见她怔愣在原地发呆，耐心顿时全失，另一只脚也迈出了门槛，甩袖就要离去。

李缙云望着飞雪，忽然灵光一现，她深吸了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稳如常。

“先生且慢，学生明白了。”

俞先生脚步一顿，没有收脚，回过头，怪眼斜睨着她，“你明白什么了？”

李缙云唇瓣颤抖着，凭着直觉念了句诗来答，“白雪却嫌□□晚！”

俞先生收回了一只脚，“故穿庭树作飞花。”

李缙云又念道:“忽如一夜春风来！”

俞先生转了身，面上以带了些笑意，“千树万树梨花开。”

李缙云咽了口唾沫，心里却镇定了不少，又道：“撒盐空中差可拟。”

俞先生看了她一眼，朗声笑道：“未若柳絮因风起。”

李缙云双膝一曲，冲着俞先生笔直地跪了下来。

“学生明白了。”

是，她明白了，作诗本不拘泥于物像，而在意境与心境，万物本无情，是人赋予物以情。

地上冷硬，她一跪，寒意直往膝盖里钻，冻地她打了个寒颤。

头顶的男人沉默了片刻，忽而轻哼一声，“你起来吧，我看你榆木脑袋还有得救。”

李缙云没有推拒，忙站起来。

“一点就通，还没到无可救药的地步。”

李缙云俯身应诺。

“那卷子正是三月份出的，当时正贴合了春光，你现在既想不出春景，也做不好诗，偏硬拗着写，也不琢磨，以巧取胜，写了一堆春景，倒不如贴合现在的时令，冬也能写春。”

“你写得花团锦簇的不要紧，写春景也没有错，”俞先生负手道：“但你不知变通，倘若日后考试出了些怪题，你能想出什么好的破题来？”

他虽然语气不客气，但话语里隐含谆谆教导。

李缙云似懂非懂，只小鸡啄米似地点头。

等俞先生教导完了，俞先生又什么也没说，她心里记挂着，没忍住又问。

“先生……我可以留下吗?”

俞先生看她小心翼翼的模样，给她气笑了。

“我和你说这些你都没听？”

“学生不敢。”

俞先生牵着嘴角笑了笑，摆摆手，喊了声钱斋夫。

“罢了，看她脑袋还没死透，文章做得平庸倒也能看，你去录入让她安心，交完束脩，处理诸事，再带她去见陆瑞香，让陆瑞香带她去转转，安排住处。至于张可敬，回头知会他一声，就说卷子我已经看了。”

等俞先生说完，钱斋夫才说，“先生，陆瑞香才告了假说是家里有事，要回家两天。”

“那就让宋纯瑛带，她日后就交宋纯瑛一斋。”

钱斋夫点点头，见俞先生又要走，问道：“先生又要去吗？”

我去给我那驴子喂些草料，晚点儿得去县里一趟。”

“先生少吃点酒，我看先生眼珠子带青了。”

俞先生颌首，“我晓得，我哪想吃恁般多，几日来也没个安生。”

钱斋夫为他拿来伞，笑道：“先生可不是有才气吗？换成平头百姓，谁愿下那么多拜帖。”

俞先生没把钱斋夫的奉承放在心上，闷哼一声，接了伞，“百姓也有百姓的忙，年关走亲戚哪个不忙。你懂些什么。”

“对了，等办完事，你带她去吃些烫风酒，钱就记我账上。”俞先生拿着伞，偏头似笑非笑地望了李缙云一眼，“都冻成甚么样了，字写得跟狗啃出来似的。”

李缙云默默回想了一番自己写出来的字。

她手确实冻得没法弯曲不假，可字也是她往日寻常的水准，和受没受冻也没什么太大的干系。这话当然被她吞在了嗓子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