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的父亲姓时,名子樊,因家境的一度败落,自小流落在外。但凭着学医的天赋,便在一个有名的大夫手下做了药童,因此便跟随师父四处行医。
而在一次采药的途中,时子樊于一处无名山中迷失了方向,其实那山路他早已走了不知多少遍,按照常理来说是根本不可能迷路的。但事无绝对,事后回忆起那次经历,若说真有什么与平日不同的地方,大概也只有那天久久都未曾散去的山雾吧。
可按照时子樊师父的说法,那一日明明是艳阳高照,山上何时起过什么大雾。到是他见自己的徒儿上山采药迟迟都未见人影,便隐隐的察觉到出了什么问题,就连忙跑到山上四处找寻,而当他找到时子樊的时候,发现他正昏倒在一片有着黑色花纹,开出的花会发光的树林里,手中正紧紧抓着那怪树的一根枝芽。
见此情形,纵使见多识广的老大夫也不由得诧异,他从未见过如此奇怪的树木,想来天地之大以凡人短短数十载又参的透多少,当下也顾不得其他,便只得将年幼的时子樊背回医馆。却也未曾在意,那原本在他手中紧紧攥住的树枝是何时消失不见的,只是在诊了脉,吃了药,确定人并无大碍之后,这事也便作罢了。
而在这期间,老大夫也的确数次向时子樊问起那日的情形,可他却什么都不记得了,只是一再强调他如何在那片大雾中跌跌撞撞,寻不到出路。见问不出什么,那老大夫也就放弃了,想着就算是真的遇到了什么鬼怪,如今人毫发无损的站在面前,便是不幸中的万幸,追究的多了反到无益。
人总会在生死面前将其他一些不重要的事情忽略,正如老大夫觉得只要他的徒弟平安无事,他就可以不去理会那天所见到的一切古怪景象一样。当时年仅十三岁的时子樊亦是没有告诉师父,他醒过来后,曾经去查看过那天他背在身上的药箱,却发现多了许多叫不出来名字的黑色种子,虽然当时是觉得有些奇怪,却终究没放在心上,便随手扔在了地上。
后来,师父去世后,时子樊的医术也已有小成,便在一次行医中认识了一位极为美貌且善良的女子。多年来,他给很多人瞧过病,但在他所有的病人中她是最为特殊的一个。不单是因为她的病是平常药石所难医治的,还因为他第一次看见这个女子时,就觉得她生来属于他,多么可怕如疯魔一样的想法!他竟然喜欢上了他仅仅见过一次面的病人,尽管她已是命不久矣,只剩下十余年的时光能与他相伴。
可他们还是在一起了,成为普天下那么多相爱之人的其中一对,很平凡,很简单,并非是什么令人艳羡的神仙美眷,却足以相守一生,很快的在他们成亲的第二年生下一子,取名北枝。
时子樊有的时候会想,他其实不是一个有着远大志向的人,他平生所求的也只有两件事,一是继承师父的衣钵认真的研习医术治病救人,二是与自己的妻儿平安康乐的渡过一生。对于前者他自知与师父的医术相差甚远,但这些年来也从未懈怠过,也算得上问心无愧,后者如今他与妻恩爱,膝下有子,却只能算是成了一半,妻子的病就仿佛如一块石头一样让他心有不安,他终日钻研医术典籍却始终寻不到救治之法。
可令时子樊想不到的是,在北枝十岁的那一年,他在一夜之间由一个正值盛年的青年,竟眨眼间成了一个垂垂老矣的将死之人。
在妻子悲伤绝望的眼神中,时子樊听她讲了一个故事。
说这世上有一种名叫烟火的伴生妖怪,此妖以人畜的精神意志为养料,会化成饲主潜意识里最为完美的样子,存活在这个世界上,有着独立的人格和绝对自由的行动能力,它们不需要跟随在饲主的身边。只随着饲主的意识而生,也会随着饲主的死亡而消失,而饲主有意或无意的饲养此妖,则要消耗自己一半的生命,与妖共享。
而在十七年前,有一个无知的药童,误闯了那妖怪的地盘,他本会在那场永远不会消散的大雾中死去,可是他却跟那个妖怪做了交易,愿意成为那妖怪的饲主,舍掉自己一半的寿命换一条生路。
不过更可笑的是,那妖怪却爱上了他的饲主,那样温柔爱笑的一个男子,他的身上总是泛着淡淡的药香,这样好的一个人,却将性命分给了自己,真是不值得。不过庆幸的是,她可以陪着他,看着他,还可以同他一起离开这个世界,她知道能和喜欢的人一起死去,在凡人看来是这世上对于爱情最为炽烈的诺言。
但结局似乎与设想中的有所不同,时子樊死后,他的魂魄却迟迟不肯归入地府,尽管有鬼使来抓,他却拼命的使自己一缕带有记忆的残魂留于人世,为的就是不想使妻子消散在这个世界上,亦是放不下自己尚在年幼的孩子。
作者有话要说: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惯例祝看到文的小天使,天天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