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刚下过一场冷雨。
清早起来,天还是灰扑扑雾蒙蒙的。
走在泥泞的乡道上,远远瞧去,西边的鹿山宛如一头巨兽蹲在牢水边上。那山幽暗漆黑,猛地一看可叫人头皮发麻。
麻媪头也不抬地往前冲着走,张着嘴“哼哧哼哧”地吐着白气。
她的草履深深没入潮湿的泥里。
一脚踩下去,泥水四溅。她那有些脏破的粗葛襦裙上就满是星星点点的泥水印子了。
麻媪有些吃不消了。
这天眼看着越来越冷,呼着气都感觉肺里都是冰渣子。
可今年的赋税刚交上,余粮还没影子呢,那天杀的刁家郎主居然还要提高佃户的杂课,一户出三匹绢三斤棉不够,还得另外交五十个大钱!
我呸!麻媪磨着牙,心里早就骂开来了。
谁不知道刁家兄弟有“京口之蠢”的臭名声,骄奢淫逸,吝啬跋扈,连建康城里的桓家都要避让三分。
自从刁家大郎君被圣上任命为江州都督,一手掌握江州的军权后,横行乡野,肆无忌惮,连当地豪强地主的庄园也敢大咧咧地上门明抢,俨然是江州第一霸了。
一个寒门庶族出身的泥腿子怎可如此欺人!
这刁家愣是让江州本地的世家大族都恨之入骨,更别提那些倍受欺凌的平民百姓了!
麻媪在心里直把刁家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个遍!
最后,她深深吐出一口浊气,还是狠狠地嘟囔了出来:“迟早……迟早道首天师会收拾这些个竖子!”
离家还有不到一里地的时候,麻媪突然听见一声招呼:“阿媪!且吃朝食了吗?”
麻媪抬头一瞧,眼前一个身着麻衣短衫,下面穿着一条薄薄棉裤的黑瘦汉子,可不是熟人嘛!
“天师佑我!”麻媪心里一喜,面上却没什表情,“原来是李四啊!这么早就上山去了呀!”
李四倒没计较麻媪不冷不热的态度,依然笑着张老脸,热情地说:“阿媪!你看看,上次你说帮我拜见天师道首大人的,只要五斗米就行了……”
话正说着,李四却突然哭丧了脸,喊了声,“可是,今年本就收成不好,交了粮,哪里还有多余的米啊!”
“好阿媪,你替我在天师面前说说情,让大人少收一点啊!我李四保证对天师忠心不二,为大人他赴死也是愿意的!”
话刚一落下,李四便双膝跪地,一边口呼天师佑我,一边不住地朝麻媪磕头。
麻媪立马大喝:“李四!你以为天师是谁想见就能见到的吗?!”
她冷眼瞧着李四冻得全身发抖也仍然僵着身子磕头,却也不去叫他起身。
非但如此,她还冷言冷语道:“若是什么阿猫阿狗,对我磕几个头,说几句好听的的话就能面奉天师,那我天师道的威信何在!”
说完,看也不看李四一眼,心里却懊悔这死穷鬼耽误她回家的时间,让她在这大冷天里多受了好些冻。